情归

不知风从何起，风停何处，不知花开几时，花落几回。

从此，风有了轨迹，花有花语，四季有姓名。我有了归宿，必须守护的风景。——《罗小黑战记》

翌日。太阳初升，金黄的阳光洒落在小竹峰中，瞬时虫鸣鸟叫之声不断，显得生气十足。

现在是夏季，是小竹峰上最美的季节了。前庭梧桐飘香，后院翠竹摇曳。山风吹来，吹走了一丝暑气，也吹暖了人的内心。偶尔有一两片梧桐叶飘落，彩蝶便追逐翩翩起舞，也多了几分生命的气息。

踏入山门，张小凡和师娘苏茹如期而至，回想起田灵儿昨日闹腾的不公，张小凡不禁莞尔一笑。无妨，反正马上便要见到她了……

文敏及几位女弟子信步踩在这幽香之上，领着二人微微笑着向静竹轩走去。途经正在早课的女弟子，众人的目光皆被张小凡俊俏的容貌和超凡脱俗的气质所吸引，花痴迷离里不时有人发出讨论，直到文敏轻哼警告下才停止。

走到门前，文敏轻轻敲了敲门。

门扉轻启，陆雪琪清丽绝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此刻的她正在为水月敬茶，静水流深下，两抹白色的衣袍相互映衬显得格外清新。

没过多久，便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苏茹快步先进了门，未语先笑，神情熟稔，仿佛就在自家一般，挥手道，

苏茹师姐，师姐生辰快乐！

张小凡见过水月师叔。

陆雪琪见过苏师叔。

张小凡和陆雪琪相对向两位元老拱手行礼，眉来眼去的短暂对视间陆雪琪率先败下阵来。

回过神来，只见水月正细细打量着张小凡，冰冷的眼神下藏着寒意的冰潭，令人捉摸不透。

水月嗯，经常听你师娘提起你，记得你刚入门年纪尚小，如今竟已是这般大了，果真是一表人才呀。

一道夸赞下，水月欣赏的神色渐起，随后转瞬即逝。

水月不过，小竹峰向来只招收女弟子，你留在此，恐怕多有不便吧……

果然，眼前这位师叔还是和前世一般不近人情。也不知道是对自己师父有偏见，还是对男弟子有歧视。

云里雾里间，陆雪琪关注的神色也落到张小凡身上。这一切尽收苏茹眼底，不过眼下苏茹倒是越看陆雪琪越是喜欢。

见师姐下达逐客令，苏茹显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见其上前一步道，

苏茹师姐放心，小凡天性纯良，为人老实，是个好孩子，不会给你添乱的。

水月大师恨恨一咬牙，却是对这个跟自己打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的苏茹无可奈何。

靠什么终究还是得靠自己。要想安心留在这，既要有合适的理由，又要令前者高兴，深知这一点，于是张小凡上前恭敬道，

张小凡弟子并无其他特长，唯有一身厨艺傍身。恰逢师叔今日生辰，此等幸事，小侄愿亲力展现一番，还望师叔借后厨一用。

见张小凡气质非凡又如此老实，水月便也安下心来。老早就听师妹说起大竹峰伙食不错，自己也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饭菜能令田不易的脸皮只增不减，如今时机倒也合适。

水月那就有劳张师侄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茹和水月在静竹轩内照常聊着女人间谈不完的家常，文敏则领着其他弟子继续做早课。乍一看，竹屋外就只有张小凡和陆雪琪两人。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眼中倒映出陆雪琪的身影。

两个人隔着一道竹影，似那晚决绝的深痕，就这般站着不动，彼此凝望着。

多少岁月，人间情愁，都在这深深一眼之中。

张小凡中午要准备的食材有点多。你……能帮帮我吗？

张小凡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个清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神色不由紧张起来。

淡淡幽香，在风中，在身旁，若隐若现地飘荡着。

陆雪琪好。

两人并肩走着，微风吹过，几缕长发抚过她的脸颊，丝丝零乱之中，张小凡的眼神却是恍惚朦胧了。几步路的路程，好似走完了一辈子。

……

厨房房门扉发出“吱呀”一声被风吹开，坐在灶台前的张小凡转头望去，便看见一旁光亮处，女子洁白纤纤玉手正一丝不苟地洗着青菜，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惊扰她分毫。

张小凡还记得前世的七脉会武吗？

刹时间，水中涟漪四起，陆雪琪身子猛然一颤。

张小凡当时的你清冷出尘，为无数人所倾倒；天资卓越，年纪轻轻就能施展出煌煌天雷的无上剑术……从那时刻起，我心里也便记着你了……

陆雪琪背过身去，面色一片黯然。

紧接着，张小凡幽幽道，

张小凡你身至云阙，风华绝代下是那样的高不可攀。由于在师姐情感纠葛上挫败而产生自卑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你会愿意与那样平凡的我于流波山雨夜同甘共苦，在死灵渊下生死相依……

他这般轻轻说来，声音飘忽似有那么一丝不真切，过往的岁月，一一在眼前浮现。

张小凡到了后来，夔牛出海、青云之巅，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用尽全身气力想摆脱邪物束缚，却又无可奈何。直到最后，通天峰上，诛仙剑下，碧瑶为我挡下那一剑之下，我就知道，我回不了头了，再也没有机会与你并肩而立了……

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满是苦涩。

张小凡诸般抉择身不由己，命运牵挂无法割舍。若有可能，我也情愿放弃一切，带你一起到天涯海角。可我终究没有这个可能……

她白皙的手，紧紧抓着衣袍，明眸之中，有千般柔情万般痛苦，从今往后，都只埋在深深心间。

张小凡幸得苍天眷顾，怜我一世坎坷，让我能够于这人世再走一遭。我前世都是一个不由己心的流浪人，唯有你，我希望有今生！

陆雪琪身子一震，猛然抬头。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从一向木讷老实的他口中，会吐露这般诚挚的剖白。

好一段时间后，才重重缓了口气，陆雪琪唇角间的微笑若隐若现。

陆雪琪那日的信我看到了。你……对我有意？

看似疑问，但陆雪琪口气更像是肯定。

闻言，张小凡也是丝毫没有犹豫道，意识些许唐突，前者脸庞攀上微抹的红晕。

张小凡是，我心悦你……

陆雪琪唇角笑意更甚，只见其扶起秀发，萧萧的清风使得美眸更加明艳。

陆雪琪有几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

张小凡目光凝重起来，微笑道，

张小凡你且问吧！

陆雪琪你可喜欢雨？

莫名其妙的问题令张小凡摸不着头脑，但雪琪既然这般问了，自己老实回答便是。

这般想着，雨泽万物，生灵永赞，没有理由不喜欢啊。

张小凡喜欢。

陆雪琪那为何下雨时你却撑开了伞？

张小凡一时无言以对。

陆雪琪你可喜欢太阳？

光芒万丈，普照世间，没理由不喜欢。

张小凡喜欢。

陆雪琪但在日光播撒的时候，你为何要躲在阴凉之地？

陆雪琪语气平淡，看不出情绪变化。

陆雪琪你可喜欢风？

风抚万物，扶摇万里。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张小凡喜欢。

陆雪琪那为何清风扑面而来时，你却关上了窗户？

不对劲，以她的心性，若真想表达什么，不会绕这么大的弯子。

陆雪琪你说你心悦我，那我又如何相信你？

一时间，张小凡豁然开朗，她就是在给自己下套。

张小凡默默低头，沉默许久。然后，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激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是真挚。

张小凡我喜欢雨，喜欢听雨看雨 ，但不想让自己湿透。我喜欢阳光，喜欢它可以让花开，它的温暖，但不想被它灼伤。我喜欢风，喜欢它的自由，它的清凉，它的包裹，但不想被它吹散。

张小凡人也一样，我心悦你，迷恋于你的笑和你的美好，但不喜欢你对我义无反顾的成全。世间本无十全十美，完美本就是一种病，即使这样，我还是喜欢雨，喜欢阳光，喜欢风，痴于你……

陆雪琪默默抬头，此刻她的眼眸里，只有一个人影，只有那一张容颜。她嘴角浮起笑意，眼中却隐隐有晶莹波光闪动，仿佛是犹豫什么。可是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轻轻道，

陆雪琪那碧瑶呢？

张小凡轻叹口气，果然，她先前是因为碧瑶一事才犹豫不决的吧？自己对此其实早有猜测。

前世望月台的夜晚，自己没能给她答案，但今生，经历了幻月洞府的迷离幻境，自己早已做出了抉择。

张小凡早岁哪知情缘了，错将恩情作琴瑟。细水长流无停息，千山暮雪永相随。

张小凡前世碧瑶待我恩重如山，穷尽半生也未能将其唤醒，最后竟是连躯体也没能为其守住，对此我愧疚不已。接着，才有了草庙村头的行尸走肉。

张小凡幸得你不离不弃，我才能放下一切，走出幻月洞府。

张小凡再一次闷声道，

张小凡碧瑶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必会竭力偿还，但我欠你的情，我会用余生去弥补。

张小凡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陆雪琪的眼眸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别无其他，只是默默轻轻点首。此时此刻，世间的任何美好也无法形容此刻的幸福。

张小凡见状，大喜过望，就这样，将所爱之人，轻拥入怀……

陆雪琪小，小凡……

陆雪琪的声音不知怎么，莫名地有些哽咽。

张小凡陆师姐，我想雪琪了，她还好吗？

张小凡现在，你能让我见见她吗……

不顾陆雪琪迷离的神色，张小凡轻轻吻去了其美眸中涌出的泪水。一路南下，最终，娇嫩的唇瓣蕴含着泛血的晕红……

星空迷上了山野，有雾有灯，也有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