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书房!他那时开了坛酒,依稀有印象自己画了画、写了字,还不小心撞到了花几。
坏了,卿吾念心想,完了。
事实证明宿醉的人的记忆还是保守了。昨夜的云羲宫鸦飞鹊乱,先是换班的戍卫发现队长被人打晕,拉响了敌袭警报;再是仙侍禀告说来犯者破坏了书房,并留下狂言挑衅,兹事体大不得不防。后玄接过仙侍呈上的字条,内容是狂草的“不喝还我”,笔走龙蛇、天马行空,下角附一个鬼脸。
卿、吾、念!
后玄攥着字条的手微微发抖。
寝殿里一时无言。
后玄叹了口气,捏捏眉心,正欲开口却被抢了先。
只听小孩泫然欲泣:“是我有错在先,小念该罚。可是兄长今日早在凡间巧遇便作不认识小念,在东海更甚,竟说出那等生分的话,叫小念万箭攒心。兄长怎么罚我都认,只求兄长别气坏了身子,别不要小念。”越说越委屈,竟至于落下泪来。
后玄简直气笑了。好哇,反倒成自己的错了。
“怎么罚都认?好。外袍褪了,趴过来。”
卿吾念的哭声戛然而止,抗拒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后玄催促的敲敲桌子:“怎么?不敢了,想食言?”
卿吾念欲反驳,张口却是:“就是不敢,怎样?”他说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以防后玄暴起过来拿他。
后玄见卿吾念眼神飘忽,知他又在盘算着逃跑,顿感有些说不出的疲惫。他将镇纸扔回桌上,朝卿吾念招招手:“来。”
小孩满脸写着防备。
“过来,不打你。”
卿吾念盯着后玄,迈出一小步,伸长手臂迅速把镇纸塞进自己怀里,这才放心大胆地凑近。
后玄笑了一声。
卿吾念摸摸鼻子掩饰尴尬,拉出椅子坐在后玄对面,假装研究桌面上硕果仅存的笔洗。
后玄在他身侧拾起之前扫掉的纸笔,卿吾念脸颊发烫,咳嗽一声蹲下身一起收拾。
一盏茶过后,书房恢复齐整。卿吾念正摆上最后一支笔,余光忽然瞥见后玄从桌下摸出一个纸包的长条。
“别——”他尖叫着阻止。
迟了。后玄打开纸封,露出里面的物什。
正是卿吾念口中业已归还濯岳的戒尺。
卿吾念眼前一黑,试图解释:“啊哈哈,本来要还给濯岳的,结果没来得及…”
不太合理,找补:“呃呃,濯岳说他不要了,送我了。”
听起来更荒谬了。
他闭嘴,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玄看了眼手中的戒尺,又看一眼卿吾念,摇了摇头。
这孩子,真是,唉。
心里那点怒火烧成了灰烬,随着无奈化作一声叹息。
面前的孩子似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虽然看起来有点慌张,但也是因为惧怕将要到来的惩罚,而不是真心悔过。怎么办?后玄无力的想。到底该怎么教他才肯听。
直接动手打一顿吗?有用吗?疼痛只是治标不治本,暴力不能强行转变孩子的想法。况且上次的吐血还历历在目,后玄不敢也不愿再冒险。
后玄转着戒尺,思绪渐渐飘远。
卿吾念见后玄好半天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在生气吗?”
“没生气。”后玄道,“我在想该怎么和你说。”
“说什么?”
后玄反问:“你认为自己错了吗?”
“我...”卿吾念下意识要说我错了,可对上后玄双眼的刹那却堵在舌尖。
我错了吗?这四个字如一支利箭,将他钉在原地。如果我没错,那是谁的错?又该去怪谁?
他学濯岳酿酒喝酒,大人们却告诉他小孩子喝酒不好。凭什么小孩不能做的事大人却能做?是他错了吗?他不明白。
他想起以前别的孩子都不跟他玩,嘲笑他没有父亲,他说不过,同他们打了一架。娘亲得知后带着他挨家挨户道歉。是他错了吗?可是明明他们也有错。
卿吾念自知不是个乖孩子,可在住进三十三天之前,他明明是个听话的小孩。他记得小的时候娘亲很忙,总会有一段时间不在他身边,他就跟着舅舅,跟着濯岳。因为怕娘亲担心,想念的时候也会忍住眼泪,告诉自己男子汉不能哭。
卿吾念茫然。他很笨,好像不小心做错很多事,好像搞砸很多事。
“我…不知道。”我不懂,如果你知道,能不能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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