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破,皇宫的巍峨宫墙在朝阳的映照下,渐渐显露出金碧辉煌的轮廓。
早朝上,秩序已不同往日。大臣们得知有人夺了兵权,一时间人心惶惶,窃窃私语的声音昭示了此朝非比往日了。
皇帝病弱,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要挟管制他们,只垂着眸子,对着祁鹤招了招手:“太子,过来。”
祁鹤望着龙椅上忧思过虑的男人,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他抬步去,一步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心口处。
等他站定在龙椅旁是,那龙椅上的人拉着祁鹤,上上下下将他看了好久好久:“是朕对不起你,是朕…对不起你。”
他低声低语的说着话,不断喃喃着自责。他抬手抚摸着祁鹤的眉眼,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窝子里。
“你,怨过朕吗?”皇帝道。
祁鹤盯着皇帝琥珀色的眼眸,突然就真领悟了世人熙熙,为利来的事实。良久,他像是释怀了,伸手拥抱住龙椅上病弱的男人。
他身躯冰凉得不似活人。祁鹤握着父皇的手,紧紧握着,试图将身上的体温转移过去,但终是徒劳。那皇帝低着头靠着祁鹤,在祁鹤的陪伴下,度过了这次早朝。
下了早朝,祁鹤前去集市买了点桃花酥,不知为何地,天空开始电闪雷鸣。祁鹤蹙了蹙眉:“昨夜观星象,还有今日晴朗的征兆,怎得现在……”
他只好在雨来临之际,急促地赶回东宫太子殿去。在快要赶回时,天降下雨,把祁鹤淋得湿了些。
赶在寝殿的屋檐下,祁鹤抬着头,抖了抖头发上沾染的水滴,看着逐渐下大的雨,祁鹤心中愁闷,紧接便打开门:“买了桃花酥,乐萤一定…………”
祁鹤愣住了,瞳孔骤缩。
映入眼帘的,不是宋乐萤上前拥抱自己,也不是她坐在梳妆镜前梳理一骤夜弄乱的发型…
却是一人悬挂在白绫上的情景。宋乐萤穿着两人成亲时最艳丽的喜服,华丽的头饰簪在头发上。她画着此生最艳丽的妆,穿着此生最美的衣裳,悬在房梁上。
宋乐萤垂在半空中,脚尖着地,离地面半寸的距离,一双纤细的手中,还攥着那上元佳节祁鹤赠予她的鸳鸯手帕,在半空中显得如此刺眼。
祁鹤手中的桃花酥应声落地。
雨又下大了。暴雨哗啦啦冲刷着皇宫,暴雨如注,倾盆而下。突如的雷声,在苍穹中炸裂开来,惊起栖息鸟儿,四散飞开来。
那雷电的光芒钻入禁闭的窗户,将白绫上摇摇欲坠的人儿披上了银霜,刺目的场景愈发灼目。
祁鹤僵了身子,阵阵眩晕感传过来,他只得掐着掌心强迫自己意识清醒过来。僵着步子步步上前。
他首先感到的情绪是——恐惧,无边的恐惧,几乎要将人折磨崩溃的恐惧。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拔剑将白绫斩断,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伸手将掉落的人儿拥入怀中。
“乐萤。”祁鹤跪在地上,拥抱着她的身体,低头脸颊贴上她冰凉的前额。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月亮,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麻痹了大脑,恐惧传遍四肢百骸:“乐萤,你别这样,我怕……夫君怕。”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宋乐萤,死了。
她的双眼紧闭,脸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就像睡着了一般。祁鹤颤着身子,感觉全身好冷好冷。他把宋乐萤抱起来,放在床上。
祁鹤跪在床边,桌边烛火摇曳,却照不亮她脸面的一点血色。祁鹤双臂搁置在那,垂着眼看,伸手抚摸她的一点鬓角,半晌,突如笑了:
“你呀你…明明那么爱我却要死在我面前,乐萤,你好狠的心。”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视你如命,若你先去了,我落在阳间又有何意义呢?”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好自私。”
他握着宋乐萤冰凉的手,低下头,颤着身子,吻上了她冰冷的唇。
温热的唇覆盖在上面,冰凉的体温传过来,他突然就没忍住,哭了出来。他撕心裂肺地哭,哭得昏天黑地。
“乐萤……”
为什么天道不公?为什么自己所爱,皆求不可得,自己所恨,皆涌而来之。
他在床前跪了一夜。
次日一早,祁鹤一夜白发。侍卫推开殿门时,望见了跪在床榻前的祁鹤,顿着上前,看到了躺在床上身着喜服的太子妃。
“这……”侍卫惊愕,看了看一旁掉落的白绫,连忙跪下:“殿下节哀。”
“……”祁鹤垂着眼睛,良久了,他在侍卫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白色的发丝垂落在肩头,有些破碎。
“厚葬吧。”祁鹤轻声道,语气虚弱地紧:“……埋在学堂后院的,桃子树下。”
侍卫不敢推脱,连忙领命。在祁鹤的全称注视下,他们在学堂后面挖了坑,给宋乐萤准备了最珍贵的陪葬品,合上棺材盖,又将土埋上。
祁鹤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自己的爱人被埋。
他坐在那坟墓前,歪着头亲手往墓碑用石头准备刻上“祁国太子妃之墓”的字,但想了想,最终刻上简短四个字“吾妻之墓”。
在将周围人屏退后,他倚靠在墓碑上,又看了那儿的桃子树,笑道:“你不是说,嫁给我,吃一辈子桃子嘛。”
桃子树还是那棵桃子树,只是树下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祁鹤站在树前,看着满树的桃子,像是幼时那样,他轻声说:“乐萤…我摘个桃子给你吃。”
祁鹤伸手摘下一个桃子,拿在手里,坐在树下,故作挑逗地把桃子递到墓碑前,又突如收回来:“来吃吗?”
可是,桃子树底下,只有他一个人。
祁鹤躺在她墓前,笑着喃喃:“真好…真好”
他拥着那墓碑,就着那墓碑睡了一晚。
梦里,有他,也有她。
后来,北国见祁国内乱严重,趁虚而入,打破了百年来的交情。
祁鹤自幼习武,此时他的剑也终有了出鞘的机会。于是,他穿着战士的铠甲,扎着那一头白发,手中握着鸳鸯手帕。
那是他们在上元佳节时,一同买的。
那是她死时,手里攥的。
【公子啊,我这手帕还有一个别称,叫鸳鸯帕,买来送给心上人。】
“心上人…”祁鹤攥紧那帕子,仔仔细细叠起来,塞在胸膛的衣衫处。
“杀。”祁鹤引领数十万将士,一声令下,将士们喊着冲上千去厮杀起来。
战马嘶鸣,铁蹄踏地,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肃杀的气息。
对面将军直杀祁鹤,剑锋相交,震起一阵火花。祁鹤紧蹙着眉,几步上前,主动占先风,挥剑,刀光剑影,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祁鹤的脚步轻盈而迅速,如同在竹林间穿梭的风,时而跃起,时而俯冲,剑法变化莫测。
就在即将取下那将军的项上人头时,祁鹤突如感觉心脏一阵撕裂的刺痛。
疼痛迫使祁鹤闷哼一声,他还以为是自己大意让敌方小兵钻了空子,他艰难回过头看了一眼,却见是……祁笙。
祁笙冷漠地拿剑从背后刺穿了祁鹤的胸膛,一剑穿心。
“你…!是你…!”祁鹤瞳孔骤缩。
祁笙笑了笑,抽出剑后看着祁鹤倒在地上,又将那已经力竭的敌方将军割了喉。
“哥哥,我说过,会杀了你。”
“……”祁鹤捂着自己心口,血液流失太快,导致他很快就没了力气,撑在地上的手撑不住,跌下来,侧在地上。
祁笙冷漠地看了一眼,轻笑:“哥哥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死?”
他把拖着祁鹤残破的身子到了我放区域中,手指在祁鹤心口往右滑了一下,笑道:“恰巧,我的心脏长偏了一些。”
祁鹤死死盯着他,突如暴起,将他按倒,用了狠劲死掐着他的脖子,似要将其一同杀死。
但祁鹤血液流失太多了,根本没有达到让人窒息的力度。祁笙看着他,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便又投身入战斗之中。
“相煎何太急…”祁鹤先是喃喃了句。
他再也没有动力再动了。鸳鸯手帕从衣领掉出来,因为祁笙的一剑,将那对鸳鸯生生分割开,被祁鹤的血染红。
他握着他手帕,放在鼻尖,轻嗅了嗅。往年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不断在眼前闪过,周围战场的嘶鸣声也渐渐缩小,最终定格在宋乐萤那时。
宋乐萤一身红嫁衣,站在桃花树下,冲他笑,她笑得太灿烂,太夺目,连盛开的花都逊色了。
“…”祁鹤也笑了。他伸手去摘宋乐萤头上的桃花,却怎么也够不到。
宋乐萤笑着,慢慢向他走来……祁鹤安心地闭上眼睛,他轻声说着话:“…夫君,来伴你”
周围打杀的声音好像渐渐消失了,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也染红了周围的土地,如同又回到了两人成亲时脚踩的红毯。
之后,一只断线的纸鸢风筝,慢慢地,落在了祁鹤身旁。
纸鸢上,歪歪扭扭写着“宋乐萤”“祁鹤”。
—全文完—
梅花红于二月风以下是拥有名字的人的独白
祁鹤:我自不信人有轮回之谈,但若真有下辈子,我们便做对埃及雁吧。
宋乐萤:下辈子,还嫁他。
祁笙:世人熙熙,为利来。世人攘攘,为利往。或许我也曾悔过。
梅花红于二月风有空写点番外,估计番外更两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