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雪。
边疆酷寒,没等到除夕便下了第一场雪,飘飘扬扬,咋在这尸骨累累而荒远的土地上,尹煬插着刀,着了冻似的哈出一口白气。
阴云蔽月,星子凋零,狂风骤起,山河破碎。
尹煬守在城门前,困倦似的打了个哈欠。须臾,他急促地站起身,地面正在微微颤动。
空气中的氧气越发稀薄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复又蹲下,双手触摸着地面,侧耳聆听,好似急于求证,这不是真的,就是闷雷罢了。
但他要失望了,地面颤动愈来愈烈,好似有庞然大物要破土而出。
钢刀附着新雪。
那不是天上的闷雷 ,而是地面的雷群。
重骑踏地轰鸣,冲锋时连雨水都能撞飞,像蛰伏的凶兽从漆黑的夜晚蛰伏而出,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率先冲破雨帘,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际到战场。
尹煬恍然如梦初醒,随即登上城楼,不要命似的敲着锣。
周边的将士们迷迷糊糊的醒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到乍响 脑子里有些茫然。
望见对面的敌军,猛地将瞌睡赶跑,抄起兵器,雪亮的刀面刻出他们坚毅的眼脸。
下一刻,敌军近了 。
令人战栗的,马蹄震荡大地,刀剑相撞,发出铮然声响,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黑幽幽的地面上,顷刻间与土壤融为一体。
天空倾轧,天边被染成了血色。
尹煬望着战场,沉默的转身,跨上马,晃着古朴的关塞城门。
这世间有天赋绝伦、惊才艳艳在将领,他们年纪轻轻,便少年鲜衣怒马,看尽长安花;还璀璨夺目,凭借威名逼退来犯敌国。
但是也有一种将领,这一生都平平无奇,没有扬名的时刻,他们永远背对着天空苍穹,年底只有脚下的方寸土地。
尹煬很老了。
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尹煬再次感受到了他病躯中奔涌的热血与战意。
这一刻,他看不到朝他袭来的死亡,他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将,期望的少年鲜衣怒马。
他是武出来的。
没有文人雅士的风流倜傥,也没有皇家的威仪赫赫。
心潮澎湃下,提刀的速度没有一点变慢。
战一场!
即便他没有功成名就。
尹煬迎风大笑,抽出他身旁的钢刀,声音随着战场的厮杀变成一声旷远的叹息。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敌军将领的刀剑已经近在眼前,尹煬挥刀格挡,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雪亮的刀剑印出他斑白的双鬓。
敌军首领狰狞的笑了一声用蹩脚的汉话挑衅道:“中原的废物,我要把你的头当做我的战利品。”
尹煬安静的注视着敌将。
苍老的身躯中,仿佛有一头凶兽在咆哮:“虽远必诛。”
刀剑无眼。
来回拼杀了几十个回合后,尹煬大喘着气,抵着戟头,不让其在进一步。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已然体力不支了。
他的目光瞥了眼战场,自方已只剩数十人抵抗。
尹煬急促的喘息,终是抵挡不住攻势,长刀滑落,自己也跟着落下马来。
在这僵持时,却有一箭凌空而来,朝着敌将的心口飞去,却被轻而易举的挡下.
他眼中的轻蔑之色更加明显:“不堪一击.”
语未毕,他低头猛然望向自己的心口,是尹煬的钢刀。
敌将的眸光开始发散,渐渐没了声息。
老头僵硬的转了下头颅,看见城墙上模糊的人影,苍老的面庞出了电似的,抖了一下。
无名之辈。
尹煬笑出了声,又哭了起来。
他和将士们在风沙雨雪中共度算来已有40余年矣。
尹煬向城门踉跄的走了几步,大喊起来:“将士们,我看这天、是大捷!”声音荡彻云霄。
尹煬声嘶力竭,在眼睛闭上前,茫然了一下。
老头轰然倒下。
旭日升起,冰雪消融,露出一片染血的沙场。
钢刀插在地上,雪亮的刀面上还有暗黑的血痕让人惊心。
山河依旧,四海清平;夜河流灯,魂归故里。
兵将藏于山河。
将士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