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惊蛰的时候,我终于将信件写完并寄了出去。
——娜塔莎,见字如面。你收到信件时莫斯科的暖季该到来了,首先要告诉你的一点是,Rita小姐的新书已经准备印发,让我高兴的是,她最终采纳了你的建议,将其正式命名为《Spring Has Not Yet Faded Away》(春意未阑珊)。她要求我在信中向你转述,她在中国很好,俄文版会尽快出版,并且想请你为其中一段话作一幅插画。原文内容如下:
——“这个黄昏比落雪时温和,五十年前的战争留下了英雄、血与废墟,在月亮与黄昏星升起时氤氲出一树树浅蓝色的薄雾。五十年后,和平代替暴力,蓝白色是在遥远冬日里的一片白桦林。”
米哈伊尔到来时向我说明,你们上个月去过了莫斯科红场,并且替我给小叔叔送了束他最喜爱的小雏菊。我去往莫斯科时会带上东北的一捧黑土壤,并中途转去松花江舀一瓢江水。他同时送了我一本《红夜长》,他在第一面书页上郑重写道“Имя твоё неизвестно. Подвиг твой бессмертен.”(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世界在生物学家眼中是高度透明的。米沙对生命、对牺牲有永远崇高的敬意。他对我说,土地和人民不会忘记他们的英雄,后来人的怀念和思索将使他们万古长青。娜塔莎,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和平与幸福终会到来!
阿荣在队伍里已有三年,下个月将要去莫斯科学习,他是个好孩子,我肯定你们见过面后会很好地相处和共事。由于我身体的原因,Rita小姐拒绝了我随同的请求,所以我们只好在六月份见面。
另一个好消息是,冰河的病已经痊愈。你知道的,除了想念英雄的母亲,她最是想念你。我的屋子前常常马鸣萧萧,我走出来看时,她已经扬高脖子,伸长腰身,四蹄腾空,往北方跑去了——朝着哥哥与云照离家,也是接你回国的轿车的方向(我能隐隐看出它扎出的车辙,东北冬季的大雪不会将你们的痕迹掩埋)。这实在不像她得胃肠炎时舔吻你、轻轻推你的那副可怜样儿。
近来她学会了打架,雁儿的小马驹往往被她撞得直直栽到浑江里,而她自己也在水花四溅的江里嘶叫。唉......娜塔莉娅,你何时再来看望她?(我很可惜她不能同我一起去莫斯科)她会从很远的山丘上向你跑来,用软乎乎的舌头触碰你、在你身上摩蹭她的头、把头靠在你身上拥抱你。她喜欢跟着你走,我确信你也喜欢。
亲爱的娜塔申卡,我在北京思念着你们!纸短情长,言语万千。总之,我们永远站在一起!纵使相隔万里,精神上我们总是相拥......
浑江是你回家时跨过的那条江......很抱歉我使用了拼音,我已经询问了退役的侦察兵安德烈同志,得知它无名无姓(这实在是一条小江)。亲爱的娜塔莎,你见过它、吻过它、梦到过它,眼含热泪地与它热切生活过七百三十多个日夜,或许你可以为它命名,它会欢欣地接受,继续迸发着光耀向前流淌。
李誉
1964年3月5日
注:《红夜长》是我杜撰的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