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的将来,若潮水迅猛襲来,吞噬一切,相信我,春去秋来,你注定脱胎换骨。
也许你会失去一些,再获得一些。
人间烟火缭绕,街道繁华喧嚣。
‘据说这高原北緣,有座仙山,论高可达数千丈,论其山勢蜿蜒崎岖,恰似一条巨龙盤卧,因此得名,昆仑。’
这个话题可不算冷门,在平民世道几乎家喻户晓。有这么一家铺子,正有人兴致勃勃地谈起此仙山,和它的传说。
只见一老者虽鬓边花白,暮年已至,双眼此刻却炯炯有神,五官神色飞舞,渡步挑達,语氣高昂,乍一看,说书的氣勢倒不低。
‘传说,此山遍地是宝,不论什么奇花异兽,珍稀药材,乃至琳琅珠宝。但唯有一诡异之处……‘
那老者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抹阴险,继续道:‘传闻此山百里开外杳无人烟,非修道中人皆不敢靠近半步,即便有等闲之辈误闯,平生却无人目睹活着且正常之人走出此山。虽有个别几个十分走运,却也非疯即殘,其狀可怖,宛若歇斯底里……’说着便攥緊了手中的折扇,拍得那么一打,偌大的八字展露在人眼前,’万山之祖,妖神之栖’。
霎时一阵奇风吹来,悬在店铺两旁的珠簾被吹散开来,又快速聚拢在一起,似有餘风,摇曳作响,最后逐步停息。一只飞蛾慌不择路地扑向烛光,双翼只是略微擦过,便已沾染上火花,顷刻间燃烧至全身,牠痛苦的挣扎着,随后摇摇晃晃跌落在桌上,待火光黯淡下去,飞蛾早已化作灰烬。
何其讽刺,看似希望的曙光,也可以是送其一程的媒介。
只是这样的意外,却在这个世上每分每秒地上演。
台下的人群骚动起来,时不时传来惊呼。此时此刻,一双幽暗的眼睛在不起眼的角落,静静观察着这场小闹剧。
那是一个身着玄色斗篷的神秘人,他打扮得极其严谨,未曾展露面容。他又将头低得很低,使人无法洞察他的神情。正是因为如此,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来,为何来,何时走,像是在故事开始前便在此候着了。相信若无烛光照明,或许他的身影将溶于墨色的暗夜中,藉此,几乎没人察觉他的存在。
就连方才奇风袭来,却也未曾掀起他的衣角。一股神秘的气场从他身上散发而来,他安静的出奇,宛若暗流涌动的暗潮,正静待玄机。
片刻后奇风不再作妖,人们恢复正常,並未在意。
神秘人突然以常人观测不到的角度昂首,若有所思,映入眼帘的是血色般的月影,竟覆盖了整个瞳孔。他的眼眸微微眯起,微露锋芒,一场早早筹备好的阴谋在暗处逢生,嗯,是时候了。他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灰,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百年难遇的血月之夜,在充满冷色杀机的一日出现,可谓極其應景了,他不禁暗想着。
云梦江畔,亦府座落在此,深夜,血月将整个苍穹染成鲜艳的赤色,草丛间虫鳴稀稀作响,三五个侍女成一列,齐唰唰地跪在寝殿前等候差谴,只见寝殿总有人进进出出,連木门頻繁的吱呀声都变得没那么刺耳,稳婆端着一盆盆血水走出神色慌张,脚步飞快。一排荼色灯笼挂在壁上,屹立的火苗一闪一息,映出人们忙乱的影子。庭院的五色壤中,兩朵黑白色雛菊在暗处正悄然盛开。
‘哇……’一阵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顿时下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紧闭的木门上,又想到似乎有失规矩,急忙将头转了过去,空气中唯独凝结了心跳的回响,由此气氛噤若寒蝉。‘小姐生了!小姐生了!是双生胎!‘听到屋内穩婆的呼喊,守在门前的婢子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或许是跪得久了,只得颤颤巍巍地走向那榻上的女子,撲通一声跪下去,拱手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双子都很康健,一切平安。’那女子闻后缓缓睁开疲備的双眸,原本抿得发白的双唇此刻也漸漸松开,恢復血色。經歴適才闖鬼门关般的冒险,她緊掤的神經似乎仍未平息,几滴分不清是泪还是汗滴的水珠挂在女子额头上。她輕唤了声,一旁的女婢瞬间领悟,于是捥着女子手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起身。
如若换作别家,新生命的诞生通常伴随着双亲的陪伴,过程虽痛苦,但最后总瞧见他们幸福的笑颜。
此时屋外可谓是洋溢着各种情绪的声音,虽谈不上惊心动魄,但还是能听出来大多都是欢喜雀跃的。与外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屋内的空气卻充斥着沉重的氣息,只见床榻上的女子眸中混杂着复杂的情愫,盯着大门,三分期许,七分失望,她盼着的人,終是没有到来,她喑想,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使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作为一个女子,她依然渴望获得关怀,即使如今不再有理由需要了。她眉头紧皱,哀叹着,卻无可奈何。她垂下眸子,青葱玉指輕柔抚过孩子的脸颊,軟軟的,易碎的,真可爱,一股夾雜着爱和保护欲的情感在心灵荡漾,她有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份难得的暖意了,原来僵硬臉上多了几分真情流露。
她眼珠一转,目光落在另一个女婴脸上时,她笑颜一頓,眨了几下眼,发现不是幻觉时,眉梢一挑,满是不可思议。
‘白霜症?这女婴……真令人意外…’她喃喃自语道。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来温和的神色顷刻变得嚴肅,冷峻地盯着门外,又將食指貼在唇上,向人群做出噤声的指示,身旁的婢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跳,低头默不做声。她瞭解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深吸一口气,凝神屏息,闭上四官,专注聆听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伴随耳尖微微跳动,除了烏啼虫鳴外,她敏銳地感知到一片濃重壓抑的杀气,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襲来。
她猛得睁开双眼,惊魂未定地呼出一口長气,毋庸置疑,杀氣是奔自已来的。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的,这种感觉绝对不会错,说实在的,她清楚的感受到了那份压迫以及窒息感。她心底跟明镜似的,没多作思考便猜出是何人要置她与孩子于死地——那个男人,終究还是没有放过她。頓时不憤之氣湧上心头,她緊抓着胸口的衣领,暗暗叫恨,她虽不意外他的绝情,但也不免心痛,若非產后身体虚弱,灵氣痪散,自己絕不輕易放过他,只是……她现在不再孑然一身,还有两个强褓中的孩子,需要她的庇护。
如今,孩子是她最大的軟肋,她必须事事为其着想。
危难將至,絕不容许她优柔寡断,没有时间考虑后果了。她苦笑着,她清楚来者是如何强捍,如何抱着勢在必得的决心来取她性命,何况还专挑这个时机…趁自己手无缚鸡之际,也不得不感叹那人的手段。她无法估算那人何时开始盤算着杀了自己,或许是自从怀有身孕,或许是自从那一夜之情,抑或者更早……她不願,也不敢想下去。
就連满腔的怒火与不解,此刻只能化作沉默的哀鸣。
她也无处可宣泄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