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羽宫的仆人亮起院落的灯。灯光初透娟纱,先闪出橘红,而后才散发出银黄色的光芒,由朦胧变得清晰。
宫子羽自从悟到用刀要领后,练习更加勤快。此刻一套刀法结束,他伸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狐狸毛沉思着。
不远处,金繁持刀而立,在暮色里一动不动。他背对着宫子羽,眼观六路,耳朵却在听着刀风,丝丝分明地感受着他突飞猛进的内力,直到他长刀收鞘,宝刃嗡鸣。
宫子羽盯着金繁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金繁。”
金繁缓缓回头:“执刃大人。”
“雪公子和我说了,你曾是红玉侍。”
金繁片刻惊讶之后,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目光看着地面:“都过去了”
金繁从回忆中出来,,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宫子羽,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觉得值,他未曾背叛誓言,子羽也未辜负期望,甚至刚才在他挥刀刹那,他看到了老执刃的身影。
宫子羽看着金繁,眼神里备受触动:“我心里本来一直怨恨我爹……”
“解开误会也好,老执刃对你一直都是寄予厚望,别让他失望了。好好闯过三域试炼,坐稳执刃的位置,宫门需要你。”
宫子羽郑重地应了一声:“一定。咱们回屋,看看宫门地图”
江晚舟得到羽宫那边来的消息,抬眸看向上官浅,上官浅微微一笑,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商宫内没过几天就经历了大换血,宫紫商彻底掌握了商宫所有的实权,她看着自己爹的那位夫人恭恭敬敬的对自己行礼喊宫主,心里别提多爽了!
宫紫商又快马加鞭的把江晚舟要的东西造好,亲自跑了一趟角宫,一来就自然而然坐在一旁:“江先生,你这招太好使了!那些下人看见我都不敢抬头!”
江晚舟听见她爽朗的笑声就知道她在商宫过得好极了:“大小姐,我托你打造的东西怎么样了?”
“造好了,我亲自打造的,不带一点假手于人的!”宫紫商拿出一个皮包裹,江晚舟看也没看就递给一旁的宫远徵,宫远徵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有些愣神。
“你不是暗器袋被阿浅偷去,里面的暗器还没有换吗?我按照记忆里面修真界常用的暗器样式画了下来,让大小姐打造出来,里面的暗器淬什么毒,自己去配”江晚舟忽略宫紫商和上官浅看戏的眼神。
宫紫商又拿出一个麂皮套,递给宫远徵:“呐,这是姐姐送给你新的暗器袋,用来装我亲自打造的暗器”
宫远徵别扭的接过,道了一声谢,把暗器和麂皮套小心翼翼放进怀里,宫紫商开始和上官浅说说笑笑,宫尚角看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亲人,一瞬间觉得这样也挺好……
翌日,宫子羽带着金繁来到角宫,直接往宫内走。十日之期已到,他倒要问问宫尚角,谁是杀害月长老的凶手,当时夸下的海口如何兑现?
正在门口花坛边上修剪枝叶的上官浅拦下了他们两个:“羽公子,请留步,容我向角公子禀报一声”
金繁脸色一变,命令道:“叫‘执刃’!”
上官浅愣了一下,不但没叫,反而挺了挺身子,眼神里也闪过一丝挑衅的意味。
金繁突然抬起刀,挥手把刀鞘按在上官浅肩膀上,巨大的力量灌注双肩,压迫得她双膝一软,不由下跪:“叫‘执刃’!”
上官浅的膝盖还未着地,突然一双手搀着她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
上官浅回头,看见宫尚角冷冰冰的一张脸。
宫尚角问:“这么急着让人叫‘执刃’,三关都闯完了吗?”
金繁有些畏惧,他看向宫子羽,一个茶杯砸了过来,正正砸在金繁拿刀的胳膊上,金繁疼痛之际把上官浅身上的刀拿了下来。
江晚舟从里屋走出来,眼神冰冷的看着金繁:“这里是角宫,你是什么东西,敢威胁角宫夫人?”
宫尚角没否认江轻舟的话,上官浅也躲在宫尚角身后,江晚舟又缓缓开口:“下人没教养是主子教的不好,不如把金侍卫送进地牢,让他好好知道什么叫尊卑?”
宫子羽每次对上江晚舟都讨不到好,只能开口:“金繁,给上官姑娘赔罪”
金繁看着宫子羽,只能向上官浅行礼道歉:“上官姑娘,抱歉”
江晚舟没再去看他们转身进了房间,宫子羽跟着宫尚角进了屋。
宫尚角一脸淡定,仿佛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仿佛宫子羽若无物,只是静静地坐在案前。旁边的宫远徵却负了气,目带轻视,眉结仇恼,狠狠地瞪着他们。
宫远徵饮口茶,淡淡地说了声:“晦气。”
宫子羽质问道:“你当初夸下海口,十日之内找出无名,如今期限已到,按理说应由角公子到羽宫来‘向我汇报’。但我怕角公子真相未破,无颜见我,所以特来询问进展。”
宫远徵哼了一声,说:“不是无颜见你,是不想见你。我哥早就有眉目了,正准备去长老院汇报呢。”
宫子羽有些意外:“是吗?”
宫尚角不慌不忙:“无名的身份已经排查清楚,我原想着与长老们一同商议,既然羽公子‘亲自登门’,那我不妨先告诉你,只是不知羽公子能否承受”
宫子羽心中一凛,沉默了片刻
宫尚角起身,继续说:“可疑目标有三:一是黄玉侍卫的首领,二是长老院的管事……”宫尚角走到宫子羽面前,“但这两者都已经暂时排除了嫌疑,所以只剩下第三个嫌疑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宫尚角看着宫子羽,一字一顿道:“雾姬夫人”
宫子羽十分愤怒地与宫尚角对视,嘴里却尽量冷静:“你这是被逼急了,想胡乱栽赃,是吧?”
宫远徵插嘴:“是有理有据”
宫子羽冷笑:“你们在长老院质疑我血脉的时候,一样振振有词,有理有据,脸被打得还不够痛,是吗?”
宫远徵道 “脸痛?你莫不是忘了那日的情景?虽然证实了你是宫门血脉,你和你的雾姬夫人想要算计我和哥,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宫子羽脸感觉火辣辣的,他自然没忘记那日,雾姬跳出来说他是宫门血脉,说他们拿泠夫人的医案诬陷时,却没想到,是兰夫人医案。
足够证实宫子羽是宫门血脉,但也间接说了,雾姬算计宫远徵和宫尚角,甚至算计到了宫尚角的母亲身上。
宫尚角一生的逆鳞有两个,一个就是他母亲和弟弟的死,另外一个是宫远徵。雾姬想踩在他的伤口上证实,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宫尚角看了眼宫子羽,嗤笑一声,接着道“我们分别审讯了当晚轮岗警戒的所有侍卫,然后得知,月长老出事那晚,只有他们三人的行踪无人作证,而这三人都可以轻易接近月长老”
宫子羽强压怒火,道“那你凭什么单单锁定雾姬夫人?你的别有用心,都不稍微掩饰一下吗?”
宫远徵冷笑,白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还没说到重点呢。”
宫尚角说:“宫门规矩,下人和侍卫皆从旧尘山谷中挑选,山谷里的百姓大多世代居住于此,基本不会武功,很难出现无锋细作。黄玉侍卫的首领和长老院的管事都是来自旧尘山谷。”
“仅凭这一点就排除嫌疑,未免太武断了吧?宫尚角,这可不是你的作派啊”
宫尚角挑眉“我的做派?你很清楚?”
“不过很对,按照我的作风,我自然是又派人仔细调查了这两人的身世背景,黄玉侍首领金云峰本姓钱……”
接着宫尚角就说了这人的全部经历,宫子羽不由的大惊,宫尚角实在厉害,居然将这个人的生平经历全部调查出来了。不过想到是他宫子羽不意外。
“而雾姬夫人嘛……”
宫子羽意识到宫尚角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什么,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宫远徵看着宫子羽。
“雾姬夫人是兰夫人的陪嫁丫鬟,一个明显的外来者,当然最可疑。更可笑的是,她连丫鬟的身份也是假的,雾姬根本不是姑苏人氏。进入杨家之前,她的身份、来历查无可查”
宫尚角边说边紧紧盯着宫子羽,眼神仿佛一只已经牢牢锁定猎物的鹰
“但有意思的是,雾姬夫人进入杨家成为兰夫人丫鬟那一年,正巧是老执刃、你的父亲宫鸿羽在杨家附近遭遇无锋袭击那一年。”
一直默默在旁静立的上官浅神色微微变了,江晚舟给她递过来一杯茶,让她安心下来。
“臆测而已,我也可以说你是因为先前对姨娘威胁不成,怀恨在心,所以故意泼她脏水。你要指认姨娘就是无名,就请拿出实在的证据,你自己说过的,口舌之争最是无趣,这样只会显得你公报私仇,气量狭小”
宫远徵哼了一声:“当然是有人证才这么说的”
金繁和宫子羽的脸色都变了。
宫尚角说:“金云峰和胡管事在月长老被行刺当晚都有不在场证明,但唯独雾姬夫人无人可证,她说自己年纪大了,睡得早,冬夜里怕寒,不希望开门开窗漏进寒气,所以还专门吩咐下人们无事不要打扰她”
“姨娘说得没问题啊。人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的事情,你如果要指认雾姬夫人,那得你提供证据——人证,还有物证。”
“你放心,证据会有的。只要我继续查,证据就一定会有。”
宫子羽提高声音:“可是十日之期已到,你已经无法兑现承诺了。”
宫远徵冷笑:“你也没有突破三域试炼啊!你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吧?再继续游手好闲,执刃的位子可都要被你玩儿丢了哦。”
宫子羽被反噎,决定不与他们过多纠缠“好,既然彼此都没有实现承诺,那就扯平了,希望你下次能找到确切的‘证据’,否则不要再浪费时间纠缠姨娘了。”
“我要怎么查,不需要你教我。倒是你,怎么过后面两关,需要我教吗?”
宫子羽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刚打算与金繁一起离开,江晚舟却突然开口:“羽公子,自己心思单纯就不要想着身侧之人和你一样单纯啊”
“我自有判断,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宫子羽说完甩袖就走人了,金繁跟在他身后,面色阴沉,明显是将这句话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