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宫,雪未歇,夜里风声大作。
雪重子将宫子羽带进一个房间,陈设朴素,但是很讲究,雕花窗糊着明纸,屏风古朴,就连烛台的老木都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变得毫无光泽了。
雪重子将宫子羽的箱笼放下之后,默不作声地等在原地,似乎在等他还有什么吩咐。
宫子羽反应过来:“你可以下去了,我一个人就行”
雪重子紧闭着唇,只比画了一下手势,竟是哑语。
这让宫子羽一时间愣住了:“你不会说话?……可是,我看不懂手语……”
见他左右为难,雪重子走到房间角落里。那里有一只小小的火炉,一口锅正在炖煮着什么。雪重子打开盖子,香气四溢,锅里熬着粥,看得出粥有鸡肉和菌菇。
雪重子转身看向宫子羽,拿手在嘴面前做了个吃东西的手势。
这下谁都看得懂了,宫子羽一笑:“这个我看得懂。”
应该是让他吃东西,雪重子颔首,行礼后转身出去。
房门被关上,宫子羽四周打量着房间,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房间的其中一面几乎是整面粗糙的岩石。
看得出,这个房间似乎是依着山崖而建的。
此刻岩壁上有一扇石门,门扉上两个圆形凹洞,其中一个凹洞里有一个铜镜一样的东西,另一个洞则空着,宫子羽尝试着推了一下,石门微丝不动。
一夜过去,大雪倾盖。
清晨,天微微亮起,雪宫庭院里还有些雾没有散去。
雪公子蹲在院落外湖中的一块石头上,湖中央开着一朵一朵的白色莲花,绿色的莲叶上,积着新雪。他挑出一朵已经有些萎靡的雪莲,连声叹气:“今年的雪莲越来越少……看来这后山的瘴气越发重了”
然后,他拿着刚摘下的雪莲回到煮茶的地方,对正在专心煮茶的雪重子说:“我来吧”
他亲自动手,雪重子竟也没客气,转身径直走到石凳旁坐下来。雪莲稀有、珍贵,外界难寻一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雪公子把刚刚摘下来的雪莲整个丢进茶里煮。
很快,茶香四溢,带着雪水的甘冽以及矜贵雪莲泡开的幽光。
煮好的茶被放到石桌上,雪公子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先递给了雪重子:“这瘴气不知何时才会减弱……若新执刃能早日继位,希望他能有所作为……”
不会说话的雪重子突然开口,他的声音竟然沙哑、低沉,有别于他的外貌,仿佛少年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 :“你对他抱有期待?”
雪公子问:“你不看好他吗?”
抿了一口茶,雪重子音色老成地问:“当初宫尚角被困了十二天,出来时气若游丝,元气大伤。宫二尚且如此,你觉得宫子羽会怎样?”
雪公子不懂:“让他试试吧。”
“嗯,该叫醒他了”
说完,雪重子从身上掏出一个圆形玉佩,递给了雪公子。
房间里,宫子羽起床,穿好衣服,把云为衫送的香囊别到新的外套腰带上,香囊的幽香让他打起了精神。
雪公子和雪重子推门而入。
“我准备好了,走吧”宫子羽拍拍袖子。
“不用走,试炼就在这里”
雪公子拿出那个圆形玉佩,放进石门空缺的那个圆洞。
那是一把钥匙,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打开,汹涌的白色寒气瞬间从里面漫进房间。
里面的构造和地形极为奇特、罕见,宫子羽跟着雪公子和雪重子往里走,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密闭石穴,洞穴里简单装饰着一些日常起居用的东西,除此之外,原始,粗狂,浑然天成。
洞穴的尽头是一个白雾弥漫的水池,不知深浅,池中开着莲花,此处的莲花看起来似乎比院外湖泊中的更加晶莹剔透,仿佛一碰就碎。
雪公子转身介绍道:“羽公子,此处便是三域试炼第一关的所在地‘寒冰莲池’”
如名字描述般,此处透着恶寒,那白色的寒气汹涌得几乎铺天盖地。
宫子羽忍不住抱紧衣服,有些发抖:“寒池……”
好巧不巧,他最怕冷了。
雪公子看着他开始冻红的面颊:“我听前山的人说,羽公子好像从小体寒,天生怕冷”
宫子羽自嘲地笑了笑:“没错,大家都知道我畏寒,你们这关是故意针对我的吗?”
雪公子笑吟吟的:“执刃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啊……”
“寒冰莲池历来是试炼者的第一关,百余年来,一直如此。这里的水冰冷刺骨,极寒无比,却终年不冻。池底有一个玄铁打造的匣子,里面是雪氏家族的刀法秘籍‘拂雪三式’。只要潜入寒冰池,拿到秘籍,就算闯关成功”
潜入寒冰池?他站在外面都觉通体发寒,空气中的那些冰霜仿佛能透进人的骨髓里,带着刺痛,普通人掉进去,瞬间就能被冻结。然而宫子羽没有说话,脸色极为难看。
雪公子看出了一切,淡淡道:“若执刃觉得自己不行,离开雪宫,放弃便是,不用为难,也不必受苦。”
角宫,比起往日的死寂一片,今日多了些热闹和生气。
宫尚角正准备出门,路过庭院时,刚好江晚舟和宫远徵回来了,三人就这么正好看到上官浅正在院子里和下人一起整理院落,除了修整,终年死气沉沉的花坛还被翻了新。
上官浅的脸上沾了点泥土,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玉臂,笑容粲若明媚艳阳。
原本单调的庭院多了很多花苞,花圃里种了不少新鲜的花草,气味清香,颜色斑斓。
院子里腾起阵阵尘土,宫尚角停下脚步,有些皱眉:“这是在做什么?”
下人们原本在专心忙活,突然听见他的声音,都吓得停下了动作。
离得最近的一个下人赶紧行礼,紧张地回答:“种……种花”
宫尚角脸色变得更难看:“种花?”
“种花?”宫远徵露出了嘲弄的笑容,看见宫尚角板着张脸,又收了回去,江晚舟有些好笑的看着宫远徵,宫远徵撇开脸不去看他。
下人唯唯诺诺地答:“上官小姐说羽宫的兰花开了,很是好看,所以张罗大伙儿一起种上了杜鹃,说等到春天,杜鹃开得定会比羽宫的兰花更美更艳……”
不远处的上官浅放下手里的东西,向他跑来。她兴致盎然,但还没开口说话,宫尚角便厉声质问:“你又在擅自揣测我的心意了?”
上官浅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突然愣住了。见他神色不悦,眼神里冰冷一片,连印在瞳孔里的花仿佛都失了颜色,所有人都惶恐起来,纷纷跪下,大气不敢出。
唯有上官浅还站着,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些无措,如瓷的指尖泥泞一片
“你为何不跪?”
上官浅咬着牙,委屈得低下了头,忍了忍,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上官浅刚跪到一半,就被宫尚角伸手扶住了,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她的胳膊,她跪不下去,也站不起来,愣是僵着身子,很是难受。
江晚舟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头,开口:“角公子欺负小姑娘倒是挺上手的嘛”
宫尚角听见他的话,收回手,上官浅站直没有跪下去,她抬头看向江晚舟,江晚舟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宫远徵却不乐意了,他跟上官浅不对付江晚舟还帮着她说话,他闪身站在江晚舟前面挡住上官浅的视线。
宫远徵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上官浅,上官浅怔了怔,才用稍微干净的那只手接住了手帕。
然后她听见宫尚角说话:“把脸擦干净,年轻姑娘最重要的就是干净——家世干净,面容干净,手脚干净。”
上官浅脸上的委屈早已消失,带着少女般的俏丽,乖巧点头:“角公子教训的是”
宫尚角面色如水般平静,说完后转身离开,背影远远抛来一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拔了……只要白色的”
这句话是说给上官浅听的,但不知为何,宫远徵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江晚舟注意到宫远徵的不对劲,伸手握住他的手牵着跟上宫尚角。
等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大家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上官浅把手帕捏在手里,抬起手背擦掉了眼角流下来的泪水,没用手帕去擦,然后转过头对下人们表示抱歉:“抱歉了,大家”
因为她擅作主张,害他们被牵连,上官浅露出愧疚的表情。
但下人们纷纷窃窃私语,上官浅看着大家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大家,怎么了”
一个下人不可思议地忙问:“角公子刚才说,他要白色的杜鹃?”
上官浅有些心灰意冷:“是啊,害得大家白忙活了一早上……”
那下人瞪大眼睛:“不是啊,上官姑娘,这很了不得啊……”
另一名下人也念叨起来,啧啧称奇:“我在角宫待了这么久,只听见过大人说‘不要’‘不行’‘不可以’,这是第一回听他说‘要’啊……”
作者:“后面还有两章,是金币和鲜花的加更,呜呜呜呜呜,存稿又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