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脑袋里面一过,暮光闪闪立马拍板三十分钟后融雪,你猜最优方案是什么,我算了一遍又一遍,绝了,真就三十分钟!”
今晚是流星雨之夜,本来在穗龙困得呼呼大睡后我就该回宿舍了。但耐不住高露洁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我只能送她走夜路回去。
而牙膏脑袋此时正长吁短叹,显然对我的喋喋不休有够烦的。这怎么行,今晚必须让你彻底理解我们暮光闪闪有多强。
“噢…我知道暮光闪闪在送冬迎春时表现多么出色,我当时也在现场,你已经讲了一路了。”高露洁停下脚步,踢开一根碍事的树枝,面带纠结地说道,“我就不该求你送我。”
“这不是出色的问题,你知道这在数学上有多复杂吗?她可不只是提了个可行的方案,她是直接各种约束条件下找到了最优方案!”
高露洁的尾巴烦躁地挥来挥去,“求求你千万别在讲什么车间调度、NP-hard了…我是个牙医诶,我才不需要了解数学!”
无知的独角兽啊,那是你没听说过医用高等数学。诶等会儿,口腔医学和临床医学一样吗?
我识趣地闭上嘴巴,看来光讲是没法让高露洁理解的,哼,看下次我把暮光最优方案的证明写下来,让你一起来膜拜暮光闪闪。
安静下来后,我把注意力放回前方。路旁的小树林在中漆黑与静谧中显得分外诡谲,如果不是有一点月光洒下来,我是真看不清路。饶是如此,我也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迈过路上的沟沟坎坎。
老天,镇长真该从小马谷拮据的财政里再抽点出来建路灯。
沉默中,只听得见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咳咳…红蛙,你也别什么也不说呀。”高露洁的声音中透露出犹疑,她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随便聊些别的呗。”
“怕黑是吧~”我毫不掩饰地嘲笑道。
“哪有!我又不是车厘子班上的幼驹,我怎么会怕黑!”高露洁羞恼地大喝道。
“那我走喽?”我转过身去,作势要走。
“别开玩笑啦!我怕还不行吗…”高露洁不安地甩了甩脑袋,把几缕鬓毛从眼前甩到一边,“说真的,这么黑咕隆咚的,你不怕吗?”
“怕什么,对黑暗的恐惧来自于未知,可说到底又有什么未知的,又没有鬼。”我装模作样地喊道,“我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但人把我伤得遍体鳞伤!”
“你…就一点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呵…没有任何客观证据能证明鬼的存在,这就好比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龙,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我不屑地说道,“我是说,你大可以给鬼换个名字,月球背面的外星人也好、法术魔力也罢,都没什么区别。”
高露洁弱弱地说道:“提醒一下…小马国有魔法,而且梦魇之月在月亮上待了一千年。”
“呃…”我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嗓子里的话顿时被卡住了。唯物唯物,可对小马国来说,魔法这玩意儿就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有没有幽灵鬼怪能依托于物质存在还真不好说。
高露洁继续发问道:“而且,既然梦魇之月的传说是真的,为什么涉及鬼魂的传说不能是真的呢?”
我没有回答,只是开口问道:“你们还有哪些传说,有吸血鬼吗?”
“有。”
“丧尸、僵尸之类的呢?”
“那是啥?”
“死者复苏后拖着残破的躯壳,四处寻找生者吞吃新鲜血肉,把活着的生物转化成他们的一员。”
“好恶心呐,比蛀烂的大门牙还恶心!”高露洁咧着嘴,怪叫道,“我倒是知道无头鬼马和锈马掌的传说。”
“听着像是铲子杀人魔。”
我们相互交流着地球和小马国数千年来积累的怪谈传说,说得汗毛耸立、心惊肉跳,直到一声明亮清脆的咔嚓声响起。
“啊!!!”两声尖叫一前一后地响起。
“停停,我说停停!”我率先冷静下来,就是踩到根树枝的老套情节,为啥我们要这样鬼吼鬼叫啊。
“你干嘛突然大叫啊?”高露洁没好气地质问着我。
“哈?乱扯,明明是你先尖叫吓到我的。”
我们就这样,关于谁才是那个先乱叫的胆小鬼争论了起来。
“闭嘴,安静点!”高露洁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怎么了?”我困惑地问道,同时注意到她的耳朵直直竖起。
“你没听到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吗?”
“有吗,你别故意吓人啊。”我四处张望着,却只能看见近处的树林伸出若干条漆黑的枝丫,以及远处更加浓重的黑暗,“好像…真的有…”
响声越来越明显了,某种细小密集的声音一次次敲打着我们的耳膜和心脏,就好像什么东西要从黑暗中喷涌而出。
那会是什么,会是幽灵、吸血鬼、丧尸、SCP或者什么旧日支配者吗?我紧挨着高露洁,试图冷静一点,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绷紧到发抖。高露洁也好不到哪去,如果不是响声来自四面八方,我很确定她一定会抱着头躲到我背后。
好吧,事后来看,这当然显得我们又呆又怂,但你得理解,两个家伙黑灯瞎火地走夜路,还好死不死地聊了那么多鬼故事之类的,一惊一乍也能吓坏自己。
唉…要我说,牙膏脑袋一开始就该老老实实听我赞颂暮光闪闪。
细碎的响声密集到了极点,无数团黑影随即从四周激射而出,弹跳着、跃动着,组成混乱的潮水,向我们涌来。Ta们速度惊人,在黑夜中甚至难以用肉眼看清轨迹。
“啊啊啊!那是些什么啊!”高露洁闭上双眼,乱挥着两只前蹄,好像这样就能不被潮水吞没一般。
我抓狂地叫道:“你做点什么呀!你不是独角兽吗?魔法呢?或者学小马唱支歌解决问题啊?”
“魔法?什么魔法?我不知道啊!”高露洁就像是溺水者一样,死死抱住我的胳膊,哭嚎道。
不是,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别抓住我不放呀!要么一起打要么一起逃,别抱在一起等死啊。淦,要是我真的凉了,墓碑上一定要刻上“远离牙医”四个字。
不幸中的万幸,Ta们至少不是丧尸,对我们的血肉并不感兴趣。无数团黑影与我们擦肩而过,又汇合到另一个方向,最终离我们而去。
一片漆黑中,只剩粗重的喘息声,我把手搭在高露洁背上。
“干嘛?!”高露洁被吓得一激灵。
“我…有点腿软…让我扶一会儿。”我虚弱地说道,大半夜来这么一出是真的让人受不了。
“你快点好不好。”高露洁哭丧着脸,“我也腿软啊!”
我们两个被吓破胆的可怜虫就这样蹒跚着,挪回了镇子里。
眼看高露洁的诊所越来越近,我却开始不安起来,要是她回家了,我岂不是得一个人摸黑走回宿舍。
“高露洁?”我招呼道。
“嗯哼?”她依然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只是耳朵晃动了一下。
我咬咬牙,终于厚着脸皮说了出来,“你看,你诊所离我宿舍也不远,要不…你费点心,先送人家回去啦~”
“这到底是谁送谁啊?”即便是侧脸,我都能看出高露洁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
“我胆子小,怕黑、怕鬼、怕走夜路,你勇敢、善良、忠诚、慷慨、欢笑、魔法。额…好像说串了…总之你就送柔弱少年一程吧。”
“柔弱少年?!”高露洁伸出蹄子,比划出成年人类和成年小马之间悬殊的身高差距。
“你是我在小马谷见到的最好的牙医,医者仁心啊。”我眨巴着眼睛,“求你。”
“因为小马谷就只有我一个牙医是吧。”高露洁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但眼角还是有一丝藏不住的暗喜。
“嘁…真拿你没办法。”她最后撇撇嘴,轻哼一声,昂首阔步地走到了前头,“傻站着干嘛呢,跟上。”
呜呜呜,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她牙膏脑袋了。
流星雨之夜的第二天上午,刚到图书馆,我就被书桌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住了。
“我超,猫头鹰!”我兴奋地窜到他面前。
“早上好,红蛙,这是奥罗威,昨晚他可帮了我大忙。”暮光兴致勃勃地为我介绍道,“奥罗威,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红蛙,他在金橡树图书馆上班。”
“你好呀,奥罗威~”我试图和他凑近乎,“我能摸摸你吗?”
在征得这小家伙的同意后,我把奥罗威放在腿上,先是用手掌轻轻地环抱了一下他柔软而温暖的身体,然后又细细地梳理着他的羽毛,中途还趁机用手指戳了戳猫头鹰软乎乎毛茸茸的绒羽。
猫头鹰也是猫!嘿嘿嘿,猫猫,我的猫猫。
至于欧珀?珍奇都不一定能随意摸她,更别提我了。小马的手感也很好没错了,可我难不成能抱住暮光闪闪一顿rua吗?对人家小姑娘做这种事也太离谱了。
额…但要是对大麦克一顿rua…好吧好吧,那听上去好像更离谱。
还是猫头鹰猫猫好,嘿嘿嘿,这么摸几下感觉昨晚留下的心理阴影都被治愈了。
“Who~”奥罗威对我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只当我是好心在给他梳理羽毛。
“你们挺处得来嘛。”暮光看着我如此沉迷撸“猫”,不由得笑了笑。
穗龙抱着胳膊,不冷不热地问道,“这家伙很棒是吧?”
“是啊,猫猫…我是说猫头鹰超棒的!”我朝穗龙高高举起奥罗威,就好像这是什么珍宝一般,奥罗威也配合地叫了一声,“Who~”
“是啊!”穗龙冷哼一声,就气冲冲地往房间里跑回去了。
“这…”我扭头向暮光,困惑地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唉,不是你的错,穗龙有点不太习惯奥罗威的加入。”暮光叹了口气,“不过我相信,过段时间他会习惯的啦。”
“我懂,就像有了第二个孩子后,老大会担心老二抢走了妈妈的爱。”
“是…”暮光骤然一卡,“才不是啊!你这是什么比喻啊?!”
“大差不差喽,嘿嘿嘿,来听听奥罗威怎么说。”我嬉皮笑脸地抱起奥罗威。
“Who~”
猫头鹰说得对呀。
好吧…之后的事…证明我们都不懂儿童心理学,最后竟然发展到穗龙离家出走、误入龙巢的地步。但经过这么一通,两个小家伙最后总归能玩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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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半夜三更,依然是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径。
“就是你了,去吧,奥罗威。”我低声念道。
是的,哥们又回来了,这次可是带着奥罗威来的。从那天缓过来之后,我就记下这笔债了。无论哪些黑影是人是鬼,我都要把Ta们给揪出来!
还是那句话,邪乎到家必有鬼,这背后肯定有某个家伙在捣鬼。就算小马国有魔法,把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都一股脑贴上灵异事件的标签,照样是盲目的。
可可爱爱的猫头鹰在黑暗中化身为犀利的暗夜猎手,几乎是悄无声息中飘上树梢潜伏下来,不消片刻便锁定了一个目标。
俯冲!俯冲!多么漂亮的一击呀,那个黑影左突右冲,却永远被猎手的利爪笼罩,无论Ta是什么鬼东西,都插翅难逃了!
我迫不及待地把这团摸起来毛乎乎的阴影拎起来,这罪魁祸首原来是——
是一脸懵逼的安吉尔。
不是,他喵的为啥是倒霉兔子啊?!
安吉尔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毛发,在随身带的小木牌上一心奋笔疾书着,只为对我和奥罗威直接开喷。
按安吉尔的说法,他正在实践基雅维里的《公主论》,尝试统合整个小马谷的兔子们,来缔造一个新的君主国。
什么统合主义法西斯缝合君主专制啊…天知道这家伙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书。
“前几天你和一匹小马大半夜在树林附近乱叫,害得那群胆小鬼惊慌失措,引发了兔子潮,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进度。”安吉尔一边写,一边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今天,你和这只怪鸟当着那么多兔子的面把我捉走,害得我颜面扫地、权威尽失,我还怎么成为他们的伟大国王?!”
“Who~”奥罗威突然一叫,引得我们朝他看去,随即跳到地面,用爪子抓过笔,就和安吉尔交流起来。
“你完全陷入了误区,或许你根本就不该参考《公主论》,而是该看一看历史书。”奥罗威如此写到。
猫头鹰会写字还好了,但真正让我惊掉下巴的是奥罗威的字迹。不仅是简单一个漂亮能形容的,字母之间严密而整齐,就像是被钢筋脚手架固定死间距,消除了所有模糊与不确定,只剩冷冰冰的逻辑。
“别乱扯了,国王和历史书有什么关系?”安吉尔对猫头鹰的建议嗤之以鼻。
“无论何种君主国、如何夺取的统治权,在此之前都有自己的社会基础,或是把全国划分成州与省,亲自派出行政官员去管理、或是由若干世袭罔替的贵族统治地方、要么干脆如小马国一样两者混合。”
到这里,奥罗威调整一下姿势,继续写到,“可小马谷的兔子们呢,他们甚至不如部落民,社会组织几乎不存在。在此情况下,你需要的不是《公主论》的权谋,而是带领他们开化的知识。国王需要威严来显得自己高深莫测,可指引进步的导师才不需要。”
这下安吉尔的下巴也惊掉了,“这怪鸟是哪里来的?”
“猫头鹰,很奇妙吧。”我哭笑不得地说道,看来暮光闪闪这回是捡到宝了。
“Who~”奥罗威为这场虎头蛇尾的灵异事件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