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我一直呆在这间木屋里，按小蝶的说法，她经常帮助动物，包括治疗受伤动物、喂养动物乃至为动物修建巢穴。治疗还好说，家乡的动物保护组织也经常救助受伤的动物，但动物需要她去喂养或者修建巢穴吗，这几乎成了宠物吧？
“当然需要了，比如送冬迎春节的时候，如果我们不提前为鸟儿们准备好鸟巢，它们怎么能在返回后及时安家呢？”小蝶举例道，“同样，小马们还要在这天负责唤醒冬眠中的动物，免得它们错过了春天。你家乡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额…人工鸟巢这个，我听说过，但在我家乡大部分都是为了某些稀少的濒危鸟类或者干脆在城市里面吧。”我回忆道，“至于唤醒动物，它们的繁衍生息本来就有节律，我们从来不去主动叫醒它们。”我没忍心说因为各种其它原因打扰乃至侵占栖息地的部分，不然人类听起来实在太像反派了。
“唔，我还是觉得要亲自把动物们唤醒，如果它们不小心错过春天了，会很伤心的。”小蝶最后说道，“你家乡的动物们可能有另一套生活方式，但在小马国，我们对这种工作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可能有些明白了她为什么肯为我这样一个远方的陌生人提供帮助，她真的很善良。
不过…受限于认知，这些小马多半有点好心办坏事了，据我所知，这么多种动物，冬眠的温度范围肯定很大，像小马们这样统一在送冬迎春节这一天唤醒，怎么能保证动物们都是在合适的条件下苏醒呢？我只能说我对他们的文化表示赞许，他们长期以来信奉着守护自然的理念。
好吧好吧，我知道，现在转过头来看，我当初的很多想法都很傻，甚至带着先入为主的傲慢。但请原谅我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吧，我只是在忠实地记录我当时的想法。
“红蛙，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小蝶问道，在她侧过身时垂下的鬓毛像极了人类姑娘的长发，某些时候，这些小马真的很像人，“你的族人也和你一个样子吗？”
“我的家乡…我们并不像小马国一样，所有居民属于一个国家。在我的家乡上百个国家林立，情况也各不相同。”我有点卡壳了，该怎么说好呢，“与你们相比，我们可能有更多的高楼大厦，以及别的新奇东西，但普通人的生活本质上应该和你们没区别。”
“就好比，在我的家乡，也有一群和你一样工作的人！”我兴奋地说道，“在我的家乡各处，无论是雨林、沙漠、戈壁还是海洋，都有人投入到动物保护工作…就是类似救治濒危动物，保护它们的栖息地。虽然考虑到文化的差异，他们的工作可能没有小马那么…细致。”
如果真的像小马那样细致，怕是要因为过度干预，被生物学家们怒喷一条街了。我暗自腹诽道。
“这么说的话，我和这些人类做的工作还挺接近的。”小蝶笑着说道，“比如现在，我就像是你说的，在救治濒危动物，而且人类的确是在小马国极其稀有的动物，至少我从未听说过。”
“再次感谢救命之恩。”我郑重地说道，“说回家乡的族人吧，你非说的话，也可以理解为人类像天马、陆马、独角兽一样分成三个亚种，不过我们最显著的区别就是皮毛颜色了，倒不像小马，直接多了少了一个器官。”
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在每一次和小蝶的交流中，每次提到家乡，我都不是指我长大的小城，也不是我熟知的国家。或许是身陷这个陌生的世界，我才下意识把整个人类文明都说作家乡。哈哈，也许远离人类社会，才会让一个人变成国际主义者吧。
在小蝶的照护下，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如果受伤不重的话，无论小马还是动物最需要的都是休息和食物。”小蝶原话如此。
别忘了消炎药和抗生素！每次她这么说我都想插嘴。我不是医生，也从未从事过相关的职业。但连我也知道，如果我感染了，可就真的难搞了。谢天谢地，应该是我的坏运气在先前耗光了，伤口处终于露出了一片片粉红的嫩肉。
总结来说，这一周里，我基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顺带聊聊天，从小蝶口中加深一点对小马国的了解。
“尽量慢一点，你现在还没完全好呢。”听见这话，我往嘴里扒燕麦糊糊的速度慢了点，“抱歉，实在饿的厉害。”
“放心吧，食物够吃。早中晚三餐我都是亲自准备的。”小蝶再次检查起了我的伤势，“太好了，你的伤口已经不需要再上药了，接下来不要剧烈活动，注意保暖，你就能自己愈合了。”
“小蝶，实在太感谢你了！”我一脸郑重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已经死了。你救了我的命！”
“没什么，帮助动物朋友们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当然，也包括人，类朋友。”说道人类一词的时候，小蝶眨了眨眼睛。
“对了，我最近可能有些忙，你需要找我的话直接到树屋北边的来。小马国的公主，塞拉斯提亚一个月后要造访小马谷，我要负责为小鸟们排练欢迎仪式的音乐。”小蝶一脸歉意的说道。
塞拉斯提亚…我先前听过这名字，小马国的统治者。老实说我没搞懂为什么是公主执政，我问过小蝶女王或者国王在哪里，她表示从来没听说过小马国存在女王或者国王。
在了解了公主的存在后，我下意识认为这个国家是什么奇幻中世纪背景。最多，就是他们的居民是小马，君主制的称呼有点怪而已。
“你们的…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来小马谷呀？”我问道。
“因为今年的第一千个夏日节庆典啊，你可能不了解，夏日节庆典是小马国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在一千年前塞拉斯提亚击败了恐怖的梦魇之月，保护了小马国，为了纪念这次壮举，小马国将这一天定为了夏日节。”
由神话故事演变而来的文化传统，嗯…听上去还行，起码小马国文化挺繁荣的。
“那…听上去还不错。”我随口说道，“等等，你说塞拉斯提亚一千年前击败梦魇之月，小马国一直由塞拉斯提亚家族统治了一千年？”
“嗯…这一千年一直是塞拉斯提亚亲自统治，并没有交给别的小马呀。”
好吧…可能还要算上神化君主，直接把君主供在神话里面？也正常，天子、法老、教皇的说法都能玩几千年，不过我很好奇下一任统治者怎么办？直接把神话里面前任的名字换成自己或者每一个公主都要编造一个新的神话？
“她可真了不起呀…啊哈哈…”
我努力控制住面色，不露出某种冒犯。天地良心，我实在不想和现在唯一一匹能信赖的小马因为君主的问题而闹翻。虽然在小蝶的描述中，小马国民风淳朴，对外族也并不陌生，如果我想的话甚至能很方便地定居在小马谷。但在真正接触小马社会之前，我还是持保留态度吧。
“这次小马谷夏日节庆典具体要怎么安排呀？”我打听道。
“嗯…我收到的信里面只说塞拉斯提亚公主派了她的学生全权负责。不止是我，这次庆典活动还需要珍奇、萍琪派、云宝、苹果嘉儿一起准备，哦，她们也都是小马。到时候，我们都要听塞拉斯提亚公主的学生指挥。”小蝶忧虑地说着，“希望她是一匹好相处的小马。”
“希望如此，说不定你们还会成为朋友呢。”我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说道。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小蝶说道，“总之感谢你的祝福了。”
“没事没事，我也很期待夏日节庆典的场面，到时候欢迎仪式一定会很精彩的。”
小蝶离开后，我躺平在床上发出一阵长叹。还是得尽快养好伤，到现在我都从未亲眼看过这个社会，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来自于小蝶。
我并不怀疑她故意撒谎或者隐瞒，但以她的视角总是会有偏差的和错漏的。比如她口中的梦魇夜，虽然小蝶一再强调这天的恐怖和危险，但考虑到小孩子们都能成群结队地去要糖果，我很难不认为这只不过是小马版的万圣节。
总之，眼见为实！我对这个陌生世界的社会已经迫不及待了。
“跳起来，尽可能往上跳。”小蝶在半空中鼓励着，“有哪里不对劲马上停下来告诉我。”
“蹦蹦跳跳，伸展四“蹄”，这些真的都算检查吗？”我气喘吁吁地问道，“人类的正常指标和小马不一样吧，毕竟我是两条腿走路的。”
“所以我只是参考了一下小马的指标，那这样一套下来你身体有哪里不对吗？”
“疲惫和酸痛算吗？好吧，那应该没什么。”我耸耸肩，“其实前两天就能走一下了，只是不能动得太狠。”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放心，真没有了。”
“太好了！红蛙，恭喜你终于完全痊愈了，耶～”小蝶高兴的说。
“这都多亏了你，我才能好得这么快。”我感激地说，“不过，我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家乡，也只能呆在小马谷。可我现在伤也好了，那我该待在哪里呢？我是说，我不可能总住在你给受伤动物腾出来的木屋里，一直这样麻烦你的照护啊。”
“但照护动物就是我的职责呀，如果你住在这里的话并不会影响我。”
“但我毕竟是人类，和小马一样，我也是在社会中劳动的个体。在我的家乡，有这么一句话，’不劳动者不得食’。现在我伤好了，能去自食其力就就不能一直依靠你。”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说，“况且你的精力有限，我能自己生活在小马谷，你就能去帮助那些更有需要的动物。”
好吧…初此之外，我还考虑到了一个微妙的点。小马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生灵，但居住在文明社会之中的却只有小马、狮鹫、牦牛等寥寥数种。我最开始以为是只有少数动物智力水平足以组建社会的缘故。但随后，我惊讶的发现大部分小蝶所照护的动物都表现出了正常交流的能力，仅仅是我不会他们的语言罢了。
我说我不会…是因为真的有小马会…就像我不理解小蝶是轻轻拍打几下翅膀就起飞的，我同样不理解她是怎么能和动物沟通的。
当我拜托小蝶充当翻译，和她的宠物兔交流一番后，我惊呆了！这只名叫安吉尔的兔子不但回答出了诸如你的名字是什么、昨晚你吃的什么的问题，它还能与我谈话。比如安吉尔表示，它本来和小蝶约定好了，这周每天都要刷两次它的尾巴，但都是因为我，小蝶把次数砍成了每天一次（小蝶去掉了中间部分过于激烈的埋怨，以及一些不方便理解的咒骂俚语）。
这样的谈话在人类间稀松平常，但对兔子这样的小体型动物而言简直是奇迹，自我认知、数学、逻辑、想象力！安吉尔的智力在人类小马中也绝对是足够的。
就是这些智力足够的动物，被小马们照护着，他们的繁衍生息全部依赖小马。（至少在整个小马国都是这样子）同时他们几乎却不参与小马国的社会，在这方面，他们和我家乡的野生动物别无二致。
就像是…即便你家的宠物狗智力上和正要去学校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但依然是你的孩子去学习、工作，比如成为工人、白领、公务员、教师诸如此类的，乃至和其他公民互动，并形成社会的思潮，推动某些政府决策什么的；但那条宠物狗只会永远呆在它该待的地方，即便它也有能力参与社会活动。它与公民之间存在一条不可见的深渊。
总而言之，如果不想变成小马国的局外人，我就必须像小马一样，而不是选择当一只会说话的动物混吃等死。
“那好吧，你是说你要住在小马谷吗？”
“是的，我也没别处可去了。”我无奈地说道。
“哦，你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这样，你稍微等一下，我准备一下就带你参观一下小马谷，然后去镇长那儿登记。至于住处，你先多等几天，我去问问别的小马有没有什么工作能提供住处。”小蝶急匆匆地飞了出去。
“好的，我不急！”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就这样，我第一次真正走进了小马谷。
坦白来说，小马谷的建筑打破了我对小马国的中世纪印象。这里的街道还有房屋看起来都不怎么标准化，从保守的棕色矮木屋，到像是被不要钱的颜料狂喷一通的三层高塔，各种风格应有尽有。虽然放在家乡的话，显得有点猎奇，但看久了其实还挺热闹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售卖干草的摊位，马来马往，络绎不绝，说实话，看着马自己给自己买干草是很诡异。
我指着干草摊好奇地问到，“话说，对你们小马来说干草尝起来咋样？没别的意思，毕竟我老家从来没见过。”
“嗯…可干草尝起来就是干草呀。”小蝶苦恼地说，“味道上类似燕麦有一点点香气，但口感更酥脆？”
“不是…太能理解。”
“好了，这里就是市政厅，镇长女士办公的地方。来吧，正好我带你过去登记。”小蝶小声地说。
一到外面小蝶就变了匹马，说话小声得不像样，甚至连进门都踟蹰不前，来回转悠。我可能知道她为什么会被一个万圣节性质的节日吓坏了。
“你说镇长她现在会不会有事忙，我们会不会打扰到她了，要不我们寄信给她算了？”小蝶不安地说。
“小马们在进房间前的礼节是敲门吗？”
“是的，但是…”
叩叩叩，我轻轻敲了几下门。“请进来吧！”一个成熟的女声传来。啊，镇长倒是很有特点，是一匹带着眼镜，银白色鬃毛小马。啊，眼镜，也许这里发展到了文艺复兴的水平，否则哪里来的玻璃产业和配套的磨制技工呢。
“哦，是小蝶呀，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是小动物那边又出问题了？”镇长和蔼地问道。
在最后被我拖进来之后，小蝶就缩在座椅的一角，低声细语地说，“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问一下…”
“镇长您好，我希望能定居在小马谷，并进行登记，同时想咨询一下小马谷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岗位能同时提供住处。”我实在不忍心这样看着小蝶被折磨，还是没忍住插嘴道。
“天哪，你会说话！？”镇长差点甩开了她的眼镜。
“是的，我当然能说话。牛、羊甚至是龙都可以说话，我们人类当然也能。小马国应该见过很多会说话的种族吧？”我反问道，我这辈子曾经因为各种原因惊讶他人，但因为会说话？这可真够呛…
“我为我的失礼道歉，我把你当成小蝶负责照护的动物了。”镇长摆摆蹄。“请问你叫什么？”
“红蛙。”
“请稍等一下。”镇长从桌子里翻出一个文件夹，用嘴叼着笔记录到，“种族是？”
“人类。”我忽略了她正在用嘴写字这点，小马嘛，难不成指望她用蹄子写字？等等…没有人类的话，人这个字她们是指代什么的？
“那么红蛙阁下，你是否愿意在小马谷居住期间遵守小马国的法律以及塞拉斯提亚公主所制定的其它条例？”镇长扶了扶眼镜腿，一脸严肃地直视着我问道。
“我愿意遵守。”我假装一脸平静地回答道，心里却犯嘀咕，这么正式的吗？
“欢迎红蛙阁下你来到小马谷，希望你在这里生活愉快。”镇长一下子转成一副笑颜。
“等等，这就完了？我不用登记审核些别的？”我忍不住问道。
“不，不用，小马国对居民管理本来就很宽松，我问你只是例行公事罢了。至于登记，这里登记的居民信息主要是每匹小马的出生记录而已，你又不在这里出生。”镇长从办公桌里掏出另一叠文件，“当然，对于有工作的小马还是要额外记录岗位和特长的。你对岗位的要求就只有提供住处吗？”
“是的，其它方面都是次要的，不过对于需要飞行的工作，我恐怕没法完成。”我无奈地说，“我可没翅膀…”
镇长翻阅着文件，“那这样的话，不能飞，先排除调节天气的岗位，考虑到你不是陆马，农场那里你可能也派不上用场。有不少店铺需要职员，但他们不提供住处。”
镇长抬起头来问道，“金橡树图书馆现在是半荒废，缺少清洁工和图书管理员，你需要兼任两个职务，每个月只有一份的薪水，但你作为镇政府雇员，镇政府宿舍可以匀一个房间给你。你愿意吗？”
调节天气，就凭天马飞上去，他们顶多就能云层里掀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波动，真可惜我对气象一无所知，不然保证让小马们知道什么叫人工降雨（我后来意识到自己那时是多么天真），图书馆…还不错吧，我正好也能查阅这个国家的典籍了解情况。
“当然！我在家乡的时候经常去图书馆，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我会尽全力为小马谷图书管理事业做贡献的！”我飞快点头，生怕这份工作从我面前溜走。
我的表态让小蝶和镇长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等等，我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哦，太好了，那你就负责图书馆的日常清洁，还有对图书进行登记造册，管理借阅。当然后面这项不用太急，在两三个月里整理完图书就行，在此之前借阅是不开放的。”镇长乐得如此，早点解决金橡树图书馆这个烫手山芋，“相信以你们人类对书籍的尊重，你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的。”
“真抱歉…你养伤的时候我应该拿点书过来的。”小蝶一脸歉意地说道。
呃…她们大概是误会我那句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了，真的很奇怪，在这里人类这个词代表的是民族而非文明本身了。也许在她们眼里，人类已经成了一个追捧书籍的奇怪民族？不过拿到工作就好，没必要纠结了。
“清楚，明白。镇长阁下。”我也想尽快安顿下来，一人一马一拍即合，镇政府节约了资金、图书馆有人维护了、小马谷减少了一名无业游民，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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