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蔼可亲

清婉一听，收起了笑容，冷冷的道：“金凌，我当年是昏迷了，可就算我昏迷了不在场，你当时应该也才刚出生不久吧？你那么小，不也不在场？我建议你不清楚来龙去脉之前还是不要随意下定论，而且，不也有不少人断言栎阳常氏的常萍是晓星尘为报复泄愤所杀吗？可事实又是如何？我想你在义城应该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常萍到底是不是晓星尘所杀，没有任何人看见，所有人也只是猜测而已，而魏无羡在穷奇道却劫杀了那么多名世家弟子，16年前的一场战争中又有多少修士命丧他手？又命丧温宁和阴虎符之下？这才是无数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狡辩不了，也抵赖不得”

“那16年前，魏无羡还仅凭一己之力，在不夜天的“射日之征”中用你口中的邪魔歪道，为各大世家杀出一条血路，这才灭了温氏一族，16年前的那一场大战，在我看来，魏无羡也只是自保，难道有人要来杀你，你不会反击吗？而穷奇道劫杀，他也只不过是想救人而已”

“救什么人？他要救人，就可以随便乱杀吗？他唆使温宁杀我父亲，又害死我母亲，这些我也不会忘，而且他救的那些人，还是温氏余孽，温氏一族的人也一样都该死，都该和魏无羡一起挫骨扬灰”

“可那些无辜的人呢？那些和普通人一样，就因为他们姓温所以也要遭受牵连吗？”

金凌忽然间哑然了，魏无羡听见外面的争吵声，苦笑了一声，蓝忘机在一旁也有些黯然失色，魏无羡想走出去，蓝曦臣忽然叫了一声：“魏公子”

魏无羡直接愣在原地，蓝曦臣又道：“不必入心”

魏无羡见自己已被认出，于是便直接摘下自己的面具：“原来泽芜君早就认出我了，魏婴失礼了”

“也是刚刚才确认的”

“那么泽芜君也应该清楚，刀灵重现莫家庄，绝非巧合，还请泽芜君多加考虑”

魏无羡刚想告别，蓝曦臣又喊住了他：“魏公子，你难道不打算让小清恢复记忆吗？”

“我想啊，可是一旦施了忘言咒，除非她本人强行破除咒语，自己想起来，我们是没有办法破除咒语的”

“可若是她真的永远也想不起来了，你当如何？”

“那这样也挺好的，有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不过，泽芜君，我有一事不明”

“你问”

“在义城的时候，薛洋说过，十三年前，清婉曾经恢复过一次记忆，不知是真是假”

蓝曦臣点了点头：“十三年前，小清确实恢复过一次记忆，其实这么多年，在我和忘机的心里对小清一直都是有些亏欠的，这十六年来，我们将她一人关在云深不知处，我和忘机都有自己的义务要忙，也鲜少陪她，十六年来，除了蓝景仪陪着她时，她的脸上才看见过鲜少的笑容”

魏无羡苦笑了一声，蓝曦臣又道：“魏公子，竟然，如今你已回来，又为何不与她相认？若是再让她恢复记忆，如今有你在，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随便吧，我打算和她重新来过，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忘了也就忘了，当年，我抛弃过她一次，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

说完，他便走进屋内，那些人依然还在争吵当中

被魏无羡调侃过多情种子的少年说道：“哎呀，你们为什么因为这个事情吵来吵去的，我们不要提了好不好嘛？正吃着呢，菜都凉了”

蓝景仪道：“对啊，有什么好吵的，我哥也就是不留心罢了，他随口一说，哪能想那么多啊，快吃饭吧，大小姐，大家都饿了”

多情种子说道：“是啊，我们刚刚从义城出来，怎么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你明天就回金麟台了，我们总不能现在在这里吵来吵去的吧？”

金凌“哼”了一声，蓝思追这才开口，又彬彬有礼行了一礼，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失言了，请坐吧，金公子，再吵下去，把含光君引下来就……”

一提含光君，果真有奇效，金凌顿时连哼都不哼了，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姑苏少年子弟见来人都立刻心虚的低下头，蓝忘机理都没理，走到老板柜台，只一个字道：“酒”

“好嘞，您稍等”

其他人一听有些疑惑，蓝思追忍不住去瞄一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蓝忘机刚刚和老板竟然要了一坛酒，蓝忘机看向他时，他又立刻收回目光，低下了头，蓝景仪见势不妙，立刻拉过蓝思追，其他人也恭恭敬敬的坐下

聂清婉呵呵一笑：“好啊你们，我说的话你们就不听，含光君一来，一个眼神你们就乖乖坐下了，岂有此理”

其他人闻言，只装作听不见，低着头乖乖的扒着饭，蓝忘机端过酒，转而，又拉住聂清婉的手将她拉走，聂清婉忙道：“诶诶诶，景仪，思追，你们好好吃啊，不用给我留”

蓝景仪边啃着鸡腿边道：“好”

待蓝忘机拉着聂清婉上楼后，蓝思追愣愣的道：“刚才，是我看错了吗？”

蓝景仪啃着鸡腿的手一顿：“看错什么？”

“爹拿的是酒啊”

蓝景仪一听，咬着的鸡腿突然掉了下来，蓝思追只好又用筷子帮他夹住，塞进了他的嘴里

二楼的堂屋内

木窗外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魏无羡上前打开窗，只见一个黑衣人突然倒挂在窗外，和魏无羡打了个照面，温宁打了声招呼：“公子”

温宁睁着眼睛，眼眶里已不再是一片死白，有了一对安静的黑色铜仁，两人就这样，一个正站着，一个倒吊着

“温宁？”

“刚才……那是，江姑娘的儿子？”

魏无羡点点头，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叫喊：“魏婴”

温宁一下没勾住屋檐，掉了下去，重重摔在了地上，魏无羡大惊失色又有些无奈，温宁若无其事的立刻从地上爬起，魏无羡立刻给他使了个眼神，让他赶快离开，温宁有些不理解，好半晌，温宁才反应过来，立刻跑走，蓝忘机左手拉着聂清婉，右手端着酒走了进来，魏无羡立刻挡在窗前，朝二人笑了笑：“哈哈，来了？”

聂清婉疑惑：“你站在那干嘛呢？”

魏无羡转了转眼珠，视线飘在了蓝忘机右手上的酒瓶上，笑道：“有酒”

魏无羡又看了看窗台，确认温宁走了之后，这才走向一旁坐下，蓝忘机松开聂清婉的手，将酒放在桌面上，三人围坐在一起，魏无羡立刻端过酒喝了一杯：“好酒，你们俩不陪我一起喝一杯吗？”

聂清婉想起当夜蓝忘机喝醉的样子，冷“呵”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你倒是还敢让他喝酒”

蓝忘机道：“兄长，认出你了”

“哦”

“江澄也知道你是谁了”

“嗯”

聂清婉疑惑：“你和江澄撞过面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啊？”

魏无羡喝了杯酒，若无其事的道：“哦，就是经过吃人堡抓到聂怀桑的那一晚，我和江澄碰了个正着，所以和你们汇合才晚了些”

聂清婉担心的道：“那他应该没怎么样吧？”

“他能拿我怎么样呀？而且，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挺好奇，你们俩是怎么认出我的？”

蓝忘机道：“我也很好奇，你记性为何这么差？”

“我也希望我记性很差”

说到记性的问题，聂清婉的神色又不免沉了下来，蓝忘机道：“下个月，与我一同上金麟台吧”

魏无羡疑惑：“去那儿干嘛？”

“还差首级”

“所以你是觉得，赤峰尊的头颅会被他藏在身边？”

蓝忘机点头，魏无羡继续道：“如果说赤峰尊的头颅真的在金麟台的话，那就证明了我们的推测，只是泽芜君他……”

这时，蓝曦臣从门外走了进来：“魏公子所言不错，事关重大，还请魏公子与忘机一并上金麟台，如若真能找到证据，我定当以公理论处，至于小清，你明日……”

蓝曦臣想了想，最后还是轻叹一声：“罢了，既然你已出来，明日和魏公子一同带上面具，旁人应当认不出”

聂清婉疑惑：“我为什么要躲着他们呀？”

蓝曦臣看了看蓝忘机，最后一语不发

次日，四人一起俯登金陵台，金麟台百家清谈，各大世家的仙府大多都是建立在山清水秀之地，而兰陵金氏的金麟台却是坐落在兰陵城最繁华之处，与登台拜访，正途是一条长达二里的长坡辇道，旨在开宴、举办清谈会等大场合开放，以兰陵金氏规矩，此道不允许急行，辇道两侧绘满了彩画浮雕，皆是金家历代家主和明氏的生平佳绩

期间会有驾车的兰陵金氏门生讲解一二，其中，本代家主金光瑶占有最醒目的四幅，分别是传密、浮沙、节义、恩威，内容自然是射日之争中金光瑶卧底岐山温氏，传递情报暗杀温氏家主温若寒三尊结义佳话，以及金光瑶登位仙都后推行仙都令的四景，画师颇能把握人之神韵，乍看只经不齐，然而细细观看却能发现，影壁上金光瑶的人像即便是在背后刺杀，脸沾鲜血之时，依旧眉眼弯弯，带着三分温柔和款款笑意，令人头皮微微发麻

紧接着金光瑶的便是金子轩的壁画，通常家主为了强调绝对权威，都会刻意减少平辈名士的壁画数量或者换一位技艺稍刺的画师，使自己不被压一头，对这种行为大家都心照不宣，表示能理解

然而，金子轩也占有四伏，竟与身为家主的金光瑶平起平坐，画中的俊美男子，神采奕奕，傲气骄人

“姑苏蓝氏入场”

魏无羡和聂清婉分别带上了面具以及面莎遮容，入场便是一片铺着细幔的宽阔广场，来来往往满是行人，兰陵金氏这些年来怕是又扩建翻新了不少次，此等铺张，比当年魏无羡所见更甚，广场远处，九街如意榻朵层层托起一尊汉白玉须弥座，一座重檐歇山顶汉殿气势恢宏的俯瞰下方，金星雪浪聚成一片花海，金星雪浪正是兰陵金饰佳文上的花卉，本是一种品相极佳的白牡丹，花瓣有双层，外一层大花瓣层层叠叠，如雪浪翻覆，内一层小花瓣纤细秀丽，抽着缕缕金丝，花蕊似金星灿灿，一朵便富丽无双，万千朵齐齐怒放，那般壮美景象又岂是言语所能赞叹，广场前分有数条大道，不断有家族入场，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江澄一露面，便放出两道锐利的眼刀，走过来不冷不热的道：“泽芜君”

蓝曦臣也颔首道：“江宗主”

二人都心不在焉，敷衍几句，江澄又转向一旁带面纱的女子

聂清婉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翠水薄烟纱

当看向她的那双眸光时，一下便认出她是谁，那双眸子总是清如水，亮如星，仿佛能看到清湖中那黑水晶似的瞳仁，在望，又如深海中的黑珍珠，遥不可及

江澄立刻转过眼，又看向一旁的蓝忘机：“含光君？过往可从没在金麟台的清谈会上见到过含光君，这次怎么有兴趣来了？”

四人都默不作声，好在江澄原本也不是真心要问这个问题，目光已转向了魏无羡用一种仿佛随时能喷出一柄飞剑钉死他的口气道：“泽芜君，过往外访，不是从不带闲杂人等吗？这次是怎么回事？破天荒啊，不知是哪位名士大能，可否让江某引见一二？”

这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二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还有忘机也来了”

聂清婉立即看向那人，金麟台的主人敛芳尊金光瑶竟然亲自迎出来了，蓝曦臣向他报以微笑，蓝忘机与之相互颔首施礼，而聂清婉则细细打量着这位统领百家的仙都，在她的记忆里，上次见到他时他还是自己大哥的副使，如今竟然坐上了统领百家的仙都之位，实在叫人意外

金光瑶长着一张很占便宜的脸，肤色白皙，眉心一点丹眼珠黑白分明，灵活而不轻浮，面相很是干净凌厉，七分俊秀，三分机敏，嘴角眉梢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一看就是个灵巧乖觉的人物，这样一张脸，讨女人欢心绝对足够，却又不会让男人产生反感和警惕，年长者觉得他可爱，年幼者又会觉得他可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所以说很占便宜，虽说个子是小了点，但胜在气度从容，头戴软纱罗乌帽，身穿兰陵金氏礼服，圆领袍衫的胸口上是一朵怒放的金星雪浪，带着六合靴，右手往腰间的佩剑上那么沉沉的一压，竟压出了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势

聂清婉像是认可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小声的朝魏无羡道：“当真是生的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