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一夜即将过去,天快亮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天亮了,就代表妖雾也要浓了,到时候又是寸步难行,若是只有魏无羡蓝忘机聂清婉三个人倒也不难办,可还有这么多活人在,一旦被大批走尸包围,便也是插翅翼难飞,正在魏无羡思绪急转考虑应对之策时,那阵清脆的咔咔嗒嗒的竹竿敲地声再次响了起来,那名盲眼无舌的少女阴魂又来了,魏无限当机立断道:
魏无羡走
蓝景仪往哪走啊?
魏无羡跟着竹竿的响声走
金凌你要我们跟着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走?谁知道她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
魏无羡就是跟着她走,从你们进城开始,这个声音就一直跟着你们吧?你们想往城里走,她却把你们往城外带,然后与我们相遇,她其实在赶你们出去,是在救你们
说完,魏无羡便领着那群少年朝着竹竿声走去:
聂清婉所以,那忽远忽近,诡异莫测的竹竿敲地声,是那个人用来恐吓入城活人的手段?我当时踩到的一颗纸人头可能也是被她抛在那里,用来提醒,惊吓我们的?
魏无羡应该是的,但恐吓的意图却不一定是坏的,她明显是要告诉我们什么紧急的东西,可能会出于某种原因又表达不出来,但薛洋一来她就立刻消失了,八成是在躲避薛洋,总之她和薛洋绝对不是一伙的
蓝景仪薛洋?当年杀害常氏的薛洋吗?他没死吗?
金凌怎么又有薛洋了?不是晓星尘和宋岚吗?
魏无羡这个我待会儿再解释,总之,含光君打的不是晓星尘,而是薛洋假扮的
那竹竿声还在哒哒的响着,似乎在等待,跟着无眼无舌的少女阴魂走,可能会落入什么陷阱,不跟着她走,则会被喷尸毒粉的走尸包围,同样安全不到哪里去,众少年果断做出了选择和魏无羡一起循着敲地之声奔去,果然,他们移动起来,那声音也跟着移动,有时能看清前方薄雾里一个朦胧娇小的影子,有时却什么也看不清,蓝景仪跟着魏无羡和聂清婉小跑了一阵忍不住道:
蓝景仪娘,我们就这样跑了呀?
聂清婉神情依旧严肃,像是思考着什么,蓝景仪又叫唤了一声:
蓝景仪娘,我们不管爹了吗?
聂清婉无语,于是回头喊道:
聂清婉二哥哥,我带着景仪和思追他们先走了,这里交给你了
远处的琴弦铮的响了一下,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在说“嗯”,魏无羡“噗”的一声,笑出了声,蓝景仪皱着眉头道:
蓝景仪就这样了?娘,你就不说点别的了?
聂清婉你还要我怎么说啊?
蓝景仪咳嗽了一声,边演边郑重的道:
蓝景仪娘,你为什么不和爹爹说,我担心你,我要留下来,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就一起走,应该是有这种情节的呀,对吧,哥
魏无羡直接笑喷了,聂清婉白眼一翻:
聂清婉谁教你的?话本子看多了吧?你娘我可说不出来,更何况他是……
聂清婉愣了愣,半晌,聂清婉叹了口气:
聂清婉罢了
魏无羡拍了拍蓝景仪的肩膀:
魏无羡景仪,你能想象你娘和含光君说这种肉麻的话吗?
蓝景仪连连摇头:
蓝景仪不能不能
魏无羡对吧?浪费时间,更何况含光君这么可靠的人,他肯定应付的来,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儿,等着他来找我们就行了
一行人跟着竹竿声音走了不到半柱香,转了好几次弯,一路上,聂清婉总是有话到嘴边却说不出的神情,魏无羡疑惑不解的问道:
魏无羡清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
聂清婉看着魏无羡,嘴角又微微动了动,但还是转移了视线,没有说话,几人又走了几步,那声音忽然在前方戛然而止,只见一座孤零零的屋子伫立在越来越浓郁的妖雾之中
魏无羡来都来了,进去吧
几人跟着他走进了另一处庄子:
金凌这里就是那种义庄?停放死人的地方?
魏无羡没错,一般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存放到这里来
金凌他把我们带到这来干什么?难道这个地方就不会被傀儡包围吗?她自己又跑哪去了?
聂清婉观察了四周的情形道:
聂清婉恐怕真的不会,我们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听到那群傀儡的动静,而且,四周也并无异常
众少年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没有听见傀儡的动静,于是,都不由得放松了些,忽然,那名少女倏然出现在一口棺材上,由于之前在魏无羡的引导下,他们都已经仔细看过了这名少女的模样,连她双眼流血、张嘴拔舌的状态都看过了,所以,此刻再见,并没有什么人感到紧张、害怕,正如魏无羡所言,还真是吓着吓着胆子就大了,能镇定面对了
聂清婉仔细看了看,只见那名少女身形娇小,脸盘也小,收拾干净了,确实就是一个楚楚可怜的邻家少女,可看她叉着腿的坐姿,却是半点也不秀气,那根冲作盲杖的竹竿斜倚着棺木,两条纤细的小腿垂下来,着急地晃荡着,她坐在这口棺材上,用手轻轻拍打棺盖,末了又跳下来,围着棺木打转,对他们比划手势,这次的手势很好懂,是一个打开的动作:
聂清婉你是想让我帮你打开这个棺材吗?
那名少女立刻点头,蓝思追猜测道:
蓝思追阿娘,你说这棺材里会不会放的是她的家人?
魏无羡都先别过来,万一这里面不是尸体什么的,是毒粉,又喷你们一脸
那些少年立刻吓得后退,聂清婉直接走上前,一把掀开了棺材盖,棺材盖被她掀的在空中翻了好几个面才掉到了地上,魏无羡不由得拍了拍手:
魏无羡厉害啊
聂清婉没理他,一低头,便看见了一具尸体,这是个年轻男子,还被人摆成安息的姿势,交叠的双手下压着一尾佛尘,一身雪白的道袍,下半张脸的轮廓俊秀文雅,面容苍白,唇色浅淡,上半张脸被一条四指宽的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下原本是眼珠的地方却看不到应有的起伏,而是空空的塌了下去,那里根本没有眼睛,只有两个空洞,那名少女听到她们打开了棺材,立刻摸摸索索的靠了过来,把手伸进棺材里一阵乱摸,摸到这具尸体的面容,又跺了跺脚,两行血泪从瞎了的眼睛里流出,不需要任何言语和手势来告知,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具被孤零零地放置在一座孤零零的义庄里的尸体,才是真正的晓星尘,那名少女默默流了一阵泪,忽然咬牙切齿地起身,对着聂清婉“啊啊啊啊”,又急又怒,一副极度渴望倾诉的模样
蓝思追娘,这位姑娘不能开口说话,需不需要问灵?
聂清婉不用了,我们未必能问出她想要我们问的问题,也未必能知道她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魏无羡点了点头:
魏无羡对,而且我觉得她的回答会很复杂,很难解
蓝景仪那怎么办?
魏无羡共情
各大家族都有自己擅长的从怨灵身上获取情报、收集资料的方法,而“共情”就是魏无羡最擅长的,他这个法子没有别家那么高深,谁都可以用,那就是直接请怨灵上身,以己之身为媒介,侵入亡魂的魂魄和记忆,闻之所闻,观之所观感之所感,若亡魂情绪格外强烈,便会被他们悲伤、愤怒、狂喜等情绪波及,故称之为“共情”,可以说,这是所有的法门里,最直接、最简便、快捷也最有效的一种,当然,也是最危险的一种。对于怨灵上身,无人不避之而不及,“共情”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稍有差错,便会玩火自焚,一旦怨灵反悔,乘虚而入,伺机反扑,最轻的下场也是被夺舍:
聂清婉那怎么行?太危险了
金凌就是,这种歪门邪道,稍不注意就会玩火自焚,进去就出不来了,要是没有一个……
魏无羡好了,没有时间了,赶紧都站好,开始吧,做完了还要回去找含光君呢
聂清婉那就让我来吧
魏无羡唉,这种歪门邪道还是我最擅长了,你就做监督者
监督者是共情仪式里必不可少的角色,为防止共情者陷入怨灵的情绪里无法自拔,需要与监督者约定一个暗号,这个暗号最好是一句话,或者是共情者非常熟悉的声音,监督者随时监视,一旦觉察情况有变,立刻行动将共情者拉出来
魏无羡又看向了金凌腰间的银铃铛,笑着道:
魏无羡就这个吧,这银铃铛有清明定神之效,我们就用这个做暗号吧
聂清婉看向金凌腰间的银铃铛,这不是正是自己十六年前拖蓝忘机送去的满月礼物吗?没想到金凌这小子还带在身上,那银铃铛亮眼至极,又精巧至极,上面还独刻着聂清婉专属的标志,月亮的型号,金凌立刻抓住银铃铛道:
金凌不行,我舅舅说了,这是我娘的一个外交妹妹在满月礼时送给我的,说是一个法器,我在夜猎的时候它还不少保护过我,怎么说给你就给你?
聂清婉一听,有些疑惑不解,自己只不过无意之间送了个银铃铛,什么时候和江厌离有过姐妹之情?她忽然头又一阵昏痛,脑海中又闪出一句话
“小清,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魏无羡那你说怎么办?
金凌皱着眉,只好道:
金凌那就让我自己来吧,只要是和我爹娘有关系的东西,不管她是谁,我就是要护好了
蓝景仪在一旁“切”了一声:
魏无羡既然如此,你们都别说话了,开始吧
只见,魏无羡和那名少女面对面坐着,两人的手交叠放在一起,金凌紧紧捏着那枚银铃铛不知在想什么,而魏无羡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小姑娘是个瞎子,我跟他共情,到时候我岂不是也成了瞎子看不到东西?这效果可大打折扣了,算了,能听也差不多
一阵天旋地转后,原本轻飘飘的魂魄。仿佛落到了石地上,那少女一睁眼,魏无羡也跟着他睁眼了,岂料眼前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清晰明朗的一片青山绿水,魏无羡心想:竟然看得见,想来这名少女记忆中的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瞎
共情中呈现在魏无羡面前的是少女记忆里感情最强烈、最想倾诉于他人的几个片段,于是,魏无羡只安静看着,感之所感即可,此时两人的一切感官通用,那少女的眼睛就是魏无羡的眼睛,少女的嘴巴就是魏无羡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