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

魏无羡笑了笑，立即接过酒打开喝了一口道：

魏无羡清河聂氏在行路岭上设置石堡的目的究竟如何，墙里的尸体究竟是怎么来的？他究竟有没有吃人？聂宗主，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的话，小心日后被捅出去，玄门众家一同来质问讨伐，只怕到时候你想说，也没有人愿意听，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你了

聂怀桑也是害怕了，自暴自弃一般的道：

聂怀桑那……那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就是我家祖坟

魏无羡祖坟？你们家祖坟棺材不放尸体，放佩刀啊？

聂怀桑恳求道：

聂怀桑含光君，在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先发一个誓，你看在咱们两家世交，你大哥和我大哥结义的份上，实在不行你就看在我妹妹，一样也是你妹妹的面上，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还有你旁边这位……你们千万不要传出去，万一日后捅出去了，两位也请帮我做个见证，替我说几句话，含光君，你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发誓，我便相信你

蓝忘机如你所愿

魏无羡那我问你，你说他不是什么吃人堡，那他究竟有没有吃过人啊？

聂怀桑吃过

魏无羡啊！

聂怀桑诶，不不不不不，可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件事主要的错也不在我们家，那是在几十年前了，行路岭上吃人堡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我……只是负责添油加醋把谣言扩大了几倍而已

蓝忘机愿闻其详

蓝忘机往那里一坐，这句彬彬有礼之词的威力简直有如恐吓，聂怀桑便磨磨蹭蹭的开始交代了：

聂怀桑含光君，你也知道的，我们聂家和其他仙门世家不一样，自古正道都是以剑法入道，但是……哦，当然，除了魏……

聂怀桑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也不敢在蓝忘机面前多提魏无羡，于是改道：

聂怀桑那个谁……他是以符咒入道，我们聂氏的立家先祖是一位屠夫，所以我们家我和小妹除外，我们家其他人修的都是刀道，我们历代家族的佩刀戾气和杀气多极重，几乎每一位家主最后都是走火入魔，爆体横死

聂怀桑突然想到聂明玦，这位年轻的先手与蓝曦臣、金光瑶是结义兄弟，赤峰尊雷厉风行，威严有度，泽芜君温润如玉，品性高洁，敛芳尊八面玲珑，狡会敏锐，三人于射日之争中结义，各有佳话流传，后被众家并称三尊，可聂明玦却在风头正盛之时，在一个重要的盛会上走火入魔，暴血身亡，当日参会者更有不少被他发狂追砍而受伤，一世威名落得如此下场

聂怀桑必然是想到了他的大哥，神情一阵低落道：

聂怀桑而他们性情暴躁，也与此有着极大的关系，在家主生前，他们佩刀的躁动尚且能由主人控制，但是主人死后，他们无人管制，就会变成一把凶器

魏无羡哦？这可接近邪魔歪道了

聂怀桑呃，不一样不一样，邪魔歪道之所以是邪魔歪道是因为他们要索人的命，但我们家的刀不用人来祭祀，而是需要妖魔鬼怪来祭祀，他们这一辈子斩杀太多了这些东西，如果最后不给这种东西让他们斩的话，他们就会躁动不安，搞得家里不容安宁，而且每一位刀灵只认一个主人，不能为旁人所用，我们这些后人……又不能把刀熔了，一来是对先人不敬，二来就算熔了也未必能解决

魏无羡可真是大爷呀

聂怀桑可不是？那些跟随列祖列宗披荆斩棘，寻仙问道过刀本来就是大爷，随着我们家这个宗主的修为越来越厉害，这个问题也越来越严重了，直到我家第六代宗主，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魏无羡就是建造吃人堡？

聂怀桑嗯，差不多，但一开始并想到的并不是这个办法，他只是给他父亲和爷爷的刀打了两口棺材，建了一个石堡，奇怪的是，石堡里也没放什么贵重物品，但是却镇压了数百个妖魔鬼怪

聂怀桑诶，含光君，你听我解释，我们收集这些并不是为了作祟，而是第六代宗主说了，竟然这些刀灵想要跟这些邪祟争斗那就给他们邪祟让他们争斗不休，所以我们把邪祟和刀棺一同下葬，就是当作陪葬品，用以缓解刀灵的狂气，这样一来，才换来我们后来几代人的安宁，如果二位不信，可以去问问小妹，小妹她娘亲和爹爹在她小时候也是跟她讲过不少聂家祖先故事的

聂怀桑我偶尔也会偷听，有几次虽然被发现了，但又被小妹盛情的拉过去一起听，只不过她可能忘了吧

魏无羡那为什么说他吃过人呢？而且你竟然说小清知道这件事，那我怎么觉得小清到了那里后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是她家祖坟，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啊

聂怀桑哎呀，我妹也只是听她娘和她爹说过，又不知道在哪也没去过，这么多年了忘了没忘了我都还不确定，她哪能知道

魏无羡差点笑了出来，心想道：清婉啊清婉，连自家的祖坟都不知道，我真是佩服呀，她今天居然还亲自刨了自己祖坟家的墙，真不知道明天她要是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聂怀桑而且也不是吃人，哎，就算他吃过人吧，但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家一开始修的其实是个刀墓，就修成了很常见的坟墓，可是后来被一帮盗墓贼给挖了

魏无羡这可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啊

聂怀桑可不是嘛，那伙盗墓贼听说行路岭上有个前朝大墓，所以他们早就踩好了点有备而来，他们在里面东翻西翻找黄金珠宝，却惊动了这里面镇压的刀灵，那些邪祟趁机破壁而出，祭品少了，那群盗墓贼被当做了祭品，那帮盗墓贼进了行路岭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尸骨也不见了，于是外面就有人传闻，说行路岭这一带有吃人的东西，我们家想着把谣言闹大点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靠近这一带了，于是就编了吃人堡的传闻出来

聂怀桑又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巾与一块蒜头大小的白石，递过去道：

聂怀桑两位可以看看这个

魏无羡接过那块白石，仔细一看，发现石粉中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人的指骨，他心下雪亮，聂怀桑擦完了汗道：

聂怀桑那位金小公子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把墙壁炸了一个洞，与此同时，还炸碎了一具刀堡里面盗墓贼的尸骨，因此，他进去后不久，刀堡里的迷阵就启动了，将他迷晕之后让他自己把自己埋进墙壁里面，我是定期都会去那边查看一番的，今天一去就看到了这个，我刚捡起这块石头，就有一条狗追过来咬我……

他越说还越发觉得委屈：

聂怀桑哎，我真的是……这个祭刀堂跟我们家祖坟也差不多了，一般的修士知道这是我家的地界根本不会在清河一带夜猎，谁知道

魏无羡谁知道这么倒霉，碰到一个不守规矩的金凌

聂怀桑可不是嘛，含光君，还有这位公子，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今天可全都说了，两位可千万不要传出去

蓝忘机自当遵守诺言

聂怀桑赶紧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聂怀桑多谢含光君，那……我可否先行告辞？

蓝忘机点头后，聂怀桑高兴的跑到门口，魏无羡突然出声道：

魏无羡等等

他这一出声，吓得聂怀桑一个激灵，魏无羡打开他的那把折扇看了看，上面正画着一幅精美的山河图，他想起曾经在姑苏听学的时候，聂怀桑就说过：“这个呢，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副扇子，你看化工精巧，构图别致，怎么样？是不是当世极品哪？”

那时的魏无羡只是嫌弃的说道：“我看啊，也就那样嘛”

如今再看这扇子上的画，魏无羡赞道：

魏无羡此扇画工精巧，构图别致，此乃当世极品啊！

魏无羡收起扇子，还给了聂怀桑：

聂怀桑公子真是好眼力啊！在下告辞

说完，他立刻跑了出去，魏无羡发了会儿呆，蓝忘机又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坐下，认真地卷起他的裤脚，魏无羡忙道：

魏无羡诶，蓝湛，你干嘛？

蓝忘机先除恶诅

魏无羡没事儿，我自己来

魏无羡三两下自己卷起了裤脚，只见恶阻痕已遍布整条小腿，爬过膝盖，蔓延上大腿：

魏无羡都到腿根了

蓝忘机没答话，忽然，桌边传来碎裂之声，两人双双起身而望，只见茶盏和茶壶碎了一地，一只封恶乾坤袋躺在白花花的瓷片和流淌开来的茶水里，而且还鼓动不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里面，急切地想要出来

这只封恶乾坤袋虽然看似只有手掌大小，但有储物之其用，且里外双层都绣有繁复的咒纹，加持了数层封印，蓝忘机原先将那那把剑灵封在袋中压在桌上的茶盏下，此刻见他躁动，才想起来该合奏安息了，若没有他们这每晚一曲的短暂安抚，就算这只封恶乾坤袋的封印之力再强，单凭它也困不住那只贝阴虎符浸染的剑灵

魏无羡伸手去摸腰间竹笛，却摸了个空，转头看，原来竹笛已被蓝忘机持在手中，蓝忘机微微低头，在竹笛上专心致志地刻了一阵，这才递还，魏无羡取回一看，被蓝忘机修过的竹笛，笛孔等毛糙的细节都精致了许多

蓝忘机好好吹

想起之前他们在冥室里那段不忍耳闻道，把蓝启人从昏迷中活活气醒再吐血继续昏迷的合奏，魏无羡几乎笑倒在地，他当下也不再故意作恶，一本正经地将竹笛递到唇边，谁知才吹了两句，那只乾坤袋突然胀大数倍，浮躁了起来

魏无羡扑的吹破了一个音：

魏无羡喂，怎么回事啊？丑调子听惯了，我吹的好听了他还不喜欢了

封恶乾坤袋仿佛在回应他一样，猛地朝魏无羡飞来，蓝忘机只一下，音律陡转，一波而下，七根琴弦齐齐震动，发出山崩一般的怒鸣，封恶乾坤袋被琴音怒声一斥又倒回原地，魏无羡若无其事的继续吹奏，蓝忘机手腕立势一揉，也接着安息的调子转为静谧安宁，幽幽地喝起一曲

奏毕，风恶乾坤袋终于缩回了原样静卧不动，魏无羡插回笛子道：

魏无羡这些天，我从没见到过他像今天这么急躁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

蓝忘机是你身上的东西

魏无羡立即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今天多出来的东西只有一样，就是那片从金凌身上转移过来的恶诅痕

魏无羡这恶诅痕是金凌在石堡被设下的，这剑灵对这恶祖痕的反应如应强烈，是否说明……

魏无羡难道说，聂家的祭刀堂就是这个剑灵要带我们去的地方？

第二日清早，两人边出发边向聂清婉讲述昨天晚上聂怀桑告诉他们的事情

聂清婉闹了半天，原来这是我家祖坟哪，我好像也记得我娘好像是说过这件事，但是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也难怪我这位三哥宁可做众家之中私底下的笑柄，也不愿勤加修炼，更迟迟不敢为佩刀开封，如果真修炼有成，就会性情日益暴躁，最后像大哥和诸位先人那样发狂爆体而亡，此后佩刀还要作祟，在人间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倒不如一事无成，也是无解

聂清婉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聂家从第一代先祖开始起就是这么过来的，难道要后人否定先人开辟出来的道路和基业？那又怎么可以呢？仙门世家各有所长，正如姑苏蓝氏善音律，清河聂氏刀灵的凶悍与强杀伤力，正是他能一枝独秀的缘故，若是背弃先祖之训，从头再来，另寻新路，不知又要耗费多少年，也未必能成功，聂怀桑也是不敢叛出聂家改修别道，因此也只能做个脓包废物了，他若是不做家主，一辈子像在云深不知处时那样，整天游湖画扇、摸鱼逗鸟，一定比现在自在得多，可大哥既已逝去，他再力不从心，也只能一力扛起家族重担，磕磕绊绊往前走了

魏无羡确实如此

聂清婉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还亲自用蓝忘机的“避尘”刨开了自己祖坟家的墙壁，她现在真想当街横死在这，聂清婉摇了摇头道：

聂清婉那我一定不能再去了，我还是在镇子上等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