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夜色很深，十二点了，今天好不容易早睡，是个进步！

慢慢的，我沉入梦里，飘飘荡荡，终于踩到实处。四处张望，我还处于黑夜。尝试着，我走了两步，大概有个感觉，是田里松散的土。

渐渐适应黑暗，但还是模模糊糊，那是些枯柳枝，还有一个坟包。可这样的场景，我竟不觉得害怕，一直在向坟头靠近。蓦地，眼前一闪，坟包旁出现了一个黑影，那是一个人。他背挺得笔直，很高。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心中明白，那是我爷爷，这是他的坟。

我一时哽咽，鼻头酸涩，但就是固执的不愿掉泪。他过来站在我面前。我看着他，眼泪不听话，还是掉下来了，我狠狠吸了吸鼻子，手上抹着泪，不想让他看见。爷爷开口哄着:“乖娃，不哭”一边哄，一边拿开我死摁着眼睛的手给我擦泪。我想开口说话，又怕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我在心里平复又平复，这才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一开口还是破了功，还是哽咽着说了出来。

他给我抹泪说:“回去的，要回去的，爷爷没有事，没有走，不然以后谁接我们乖乖放学呢，还要回家的” 我重重的点头，说要等他回来。

我在家门口坐着，天色灰蒙蒙的。爷爷一直没有回来，我就一直在门口等。

街上多了一些人，他们看到我时惊慌失措，好像见到了凶猛厉鬼，我不在乎，只问他们“有没有见一个老人过来”有些人不理我，直接走了；有些人会说他们看见了，让我再等等。我相信他们，还是在那里，坐着，等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还是没有回来，原来他们骗了我，可我再找不到他们了。

……

灰蒙蒙的天终于还是下起了雨，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一直不停，街上还是一直有人过来，有时候三五成群，有时候只是一两个。我不再开口询问，只看着他们害怕。有些人还会拿出来黄表纸向我打过来，只不过被雨淋湿，飞不到我身边。有些人还会用白棉线变出来很大，很威风的兽。我不认识那些，只是那些兽碰到雨水便会哀鸣，像是受了伤，身上却又没有伤口。我不知道为什么，只看着他们……

雨好像越来越大，我不在乎，房檐足够我避雨。

这天还是一如既往，又来了两个人，我看了一眼便想挪开眼，但没忍住又偏头看他俩。他们和之前的人不一样，见到我不是害怕，也不慌不忙，只看看我，看着这条街。

他们站在我面前，站在屋檐外面向我询问:能不能借地方避雨。我下意识的点头，却又很快摇头“不可以……”许久没开过口，我哑着嗓音拒绝。

两人听到我的拒绝也没有急躁生气，只是点点头。随后两人中，那个更温和的人问我:“你是在等人？”我点点头。旁边那个更冷硬一些的人问:“谁？”我慢慢的张嘴，慢慢的答着两个字“爷……爷……”“哦，为什么不去找？”温和男人问道。我怔愣了一下，然后肉眼可见的，天空开始放晴。两人看着变化，温和男人拉了一把身边的人说:“本来就傻，别再粘上傻气了”能看出来 ，被拉的人挺想骂点什么的，但之后还是只喊了一声:“尘不到！”哦，原来那个温和的人叫尘不到。尘不到笑着轻斥:“没大没小”言语间满是纵容。我不禁笑起来，但是看到闻时面无表情的脸，我又默默收了起来嘴角。

闻时看看放晴的天空“我帮你找人”他说，我笑起来：“可以吗？”“嗯”他回。“好”我点头，看见他拿出黄符甩了出去。我看着黄符乱飞，沿着大街往外飞，又拐弯回来，直直贴在了我背后的大门上，我不说话了……

“不进去看看吗？”尘不到在我身后问，我眨眨眼，沉默着摇头。闻时倒是直接，直接替我推开了门。

我低着头，没有进去，尘不到两人也站在门外，我身后。等了半天，我还是没忍住，先往后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回头，我透着涂了红漆的大门，看着这个院子。我的耳边回响着嘈杂的人声，有哭泣，有哽咽，每道声音中都是悲伤。我一只脚踏了进去，那些声音在减弱，直到我走到西屋门口，那些嘈杂我再听不见。我推开西屋的门，正对着门口的，就是那口黑的棺材。我横竖就是不愿落泪，就像梦里见到他一样倔强，但是悲伤却又如同实质，变成丝丝缕缕黑雾缠绕在我的身上，越积越浓，越积越厚……

尘不到和闻时走进来时，我的身影已被黑雾掩盖，只能隐约感知到有人过来，我猜到是他们。想提醒他们别来，但是黑雾已先我一步朝他们涌去。我想剥开这些雾，剥不开，眼泪急得掉下来，我恨自己无能为力，救不了想救的人，做不到想做的事。我闭上眼，不敢看他们被我伤害的样子……

可是，我的眼皮上怎么有光啊……我睁了眼，黑雾已经没有了，天光大亮，爷爷就站在我身边。他的手覆在我的发上“乖娃，不难过”我笑着笑着就哽咽了：“我还没让你享福呢，你怎么就走了呢？”他目光温和：“给你奶奶啊，她身子不好，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好好待她”我低头抹着泪，狠狠点头“好！”他笑了，“乖娃，不难受”……

一蓝一红两道身影已经远了，“你其实跟离开的人好好道过别，于某个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