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十八岁,费尽心机进了宫,才被赐完昭妃这一名号,皇上就彻底把我这个大活人忘了。
罢了,我本就不喜欢他。
“娘娘,奴婢听说,晏贵妃昨夜自缢了。”回绫边给我我捏肩边说。
我一顿,皱起眉思索:“哦,我记得,之前我感了风寒,晏贵妃还给咱送棉披肩来着。”
她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倒是没想过她会落得如此田地。不过在宫中,有一两个失宠的妃子寻死也属正常。
我就不一样了,什么狗屁皇上,最好一辈子别让我侍寝。
当初我进宫单纯是为讨一口饭吃,穿好看的新衣裳、戴翡翠镯子。
只要再也不做乞丐。
起初,我怀揣着紧张的心情搬进来,想象一群漂亮妃子天天堵我,跟我玩心眼子。谁知道她们根本就不稀得和我斗,是觉得我没有威胁吗?
“回绫,这是为何?”当时,我这样问。
“娘娘一看就是菩萨心肠,并非心机之人。”回绫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我哈哈大笑:“瞎说的吧!好假!”
刚入宫时,我从一众小丫鬟中将回绫挑出来。一是因为我觉得她名字好听,二是因为她看着单纯,应该会听我的话。
“你叫回绫?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回娘娘,奴婢愚钝,不知道为何。”她一板一眼地应道。
我嘿嘿一笑:“因为你看起来不会算计。”
回绫一脸疑惑,半晌,才笑着说:“娘娘,哪有您这样说出来的。”
晏贵妃自缢,宫里谣言四起,但终是没掀起什么风浪,她也成了嫔妃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我与她们不熟,深知无论表面什么样,都是些塑料姐妹花。
“回绫,你说,被囚在这宫中有什么意思?我们都是笼中之鸟,指不定我有一天也会像晏贵妃一样……”
我盘腿坐在院子里的木制长椅上,歪头看回绫。
“不会的。”她微笑,“娘娘会幸福的。”
看她那股认真劲儿,真逗啊,我笑得岔气:“幸福?你凭什么断定我会幸福?”
我盯着她。回绫的双眸始终是温柔的,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一一回答,叫我“娘娘”,叫自己“奴婢”。
一直规规矩矩的回绫。
那一刻恶趣味上头,我忽然想看看她别的表情,随便什么都行。
正当我想做出什么的时候,回绫垂下眼睫:“娘娘有奴婢就会幸福。”
我抬眸,惊讶、错愕、不可思议。一根手指指向她抖了半天,嘴张开了又闭上,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我步履匆匆,把回绫扔在原地,路上血一热又原路返回,心想小丫鬟胆子大了不少,谁给她的勇气这么对我说话?
“回绫,现在竟敢胡言乱语了?是我平日太过纵容你吧?你到底从何而来的自信?”
“……”
她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就听到她低声在笑。
我有点茫然,这下惨了,我的回绫真的在胡说八道,我赶紧摸摸她额头,嘴里念叨着:“回绫,回绫。你是不是发烧了?脑子烧坏了?”
回绫握住我的手腕:“娘娘,奴婢无碍。”
死鸭子嘴硬,她确实发烧了,回房后睡了一觉。
她醒时大概正好看见我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
“娘娘。”回绫拽拽我衣袖。
“嗯……我困……别吵我……”
“……”
印象里,回绫把我抱回床上,我实在好奇她怎么有这么大力气。
关于回绫那句奇怪的话也就不了了之。
八月十五,皇上准许我们出宫,我笑得合不拢嘴,拿着几套衣服在身上比比划划,我问回绫,哪个颜色好看?
回绫说:“娘娘人好看,跟穿什么无关。”
我无话可说。
似是看我纠结,回绫再次开口:“不如就这件桃红色的,更显得娘娘肤若凝脂,有气色,很衬您。”
我心情极好:“好,好,就这件!”
“回绫,你先把你这身土里土气的衣服脱了,等着,让我给你找一件。”
“娘娘,这不太好。”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听我的!”
“是。”
最后,回绫穿上了一身素色,我仔细打量一番,发现她也是小有姿色,我十分满意。
唯一没有宵禁的日子,格外热闹。幸好出来前我叮嘱回绫,一定要带够银两,我有预感,今日要破费了。
“您喜欢这个兔子灯吗?”回绫拿着一个可爱的兔子,笑眯眯地问我。
我摇头,说:“这个太可爱太精致了。”
老板一脸诧异:“您不喜欢吗?咱家这灯卖的可好了。”
我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老板,我想要那个。”
老板缓缓拿起一个四不像,长着牛的犄角,鸟的翅膀,龙的尾巴还是青蛙的颜色。
“这……这是我家小孩闹着玩做的。”老板面露难色,“您当真想要?”
我郑重点头。
他递给我:“那就送您了。”
我执意要给钱:“不行,我喜欢这灯笼,给你钱!”
离开后,我拎着那四不像在回绫眼前晃悠:“回绫,好不好看?”
“娘娘为什么喜欢这个?”
回绫也很疑惑,眉心微蹙。
我乐不可支:“你不觉得很可爱吗?哈哈哈!”
瞬时,天边一声炸响,我咬着糖画,着急地拍拍回绫肩膀,指向夜空中绽放开的灿烂花朵,又连忙捂住耳朵。
回绫,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很喜欢,娘娘。
回到冷清的宅院,心里不舒服得厉害,也许是玩的乏了。
“娘娘,奴婢熄灯了。”
我招手示意:“回绫,陪我躺一会。”
从前也是这样,我无聊时就让回绫过来和我挤着睡觉,直到天亮,可我每次睁眼都见不着她人影。
四周静静的,甚至能听见我们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娘娘饮了酒?”
“一点点。我酿的桂花酒,下次给你舀些。”
“娘娘今天开心吗?”回绫问。
“特别开心。”我掰着手指头数,“啊,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出过宫了。”
“但是娘娘现在不开心。”她自顾自说,“娘娘心情不好才会让奴婢来。”
我一愣,斜眼看她。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回绫,一定是存心的!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你有什么资格揣摩我的心情?一切都是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你以为你一个小丫鬟很了解我吗?回绫,你是最讨厌的人!”
我居然哭了。
“我是因为被你气的,回绫,都怪你。”我抽噎。
一只冰凉的手倏地贴上我发烫的脸颊,我缩了缩脖子。回绫替我擦干泪水,她面朝我,凑得非常近。
“娘娘,不要哭。”回绫在我眼角落下一个吻。
“奴婢会心疼您。”
翌日,我权当做了个噩梦,回绫也没什么异常。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愿意想。在我看来,那些事,亦真、亦假,都不重要了。
“娘娘,算着日期,最近也该到日子了。”
“何事?”虽说回绫整个人极为正经,但今日她如此认真,我多少有些紧张。
“癸水。”
“谁的?”
“您的。”
我挠挠头,哦了一声。
的确准时。
我来癸水有些奇怪,不像旁人那般小腹作痛,只是腰疼难耐,又酸又胀,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我半躺在榻上:“回绫,回绫!我腰疼。”
回绫端来一盆凉水,将手绢浸湿、拧干,为我擦拭脖颈,待她倒完水回来,我早已趴好等着了。
她揉腰的动作很轻,像是按着穴位似的,很舒服。
回绫已经揉了我两年,真是越来越离不开她的照顾了。
我问她,你来癸水难不难受。本来也想在那几天多体恤体恤她的,可没想到她说不。
“今日几号了?回绫。”
“回娘娘,八月十八了。”
“都快秋分了啊。”
“娘娘,时间是世上最快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地过,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但如若能有人做个伴,我勉强接受。
可老天到底未能让我如愿。
于我而言,那日跟往常的傍晚没什么区别,月亮依旧那么的亮,院子边种的小花依旧那么的香。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