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大雪在漆黑凌厉的雷雨夜里如鹅毛一般泼洒倾覆，仿佛要将所有的生机都倾轧殆尽。
偌大的十字架靠立在墙边上，上面的鲜血汩汩蜿蜒，预示着现世的耶稣正在受难。只不过，受难的不再是救世主，而是诞下圣子的母亲———莉莉·伊万斯。
穿着白色睡裙的小女孩远远的站在房间的角落，清澈纯真的眼睛里正朝外涌着泪花，啪嗒啪嗒像小珠子一样应和着血珠滴落的声音滴落在地板上。克莉丝汀更愿意呼唤玛丽亚婚前的名字，她觉得这样会显得更加尊重。
莉莉·伊万斯生前美极了，碧绿的眼眸熠熠生辉，一头火红热烈的长发就像森林里的灵鹿飘扬跃动。她死后也是极美，美在空洞幽深的眼眶，美在光彩不再的失落的焰火，洁白玉质的胸骨裹着红粉的血肉像窗扇一般向两边大敞，但令人惊奇的是，独特窗扇之内竟精心布置着粉色的伊芙珍妮洛德月季、洁白无瑕的天鹅古董大花，盖过了内里更浓郁艳烈的底色。这些花朵如同陈列在展柜中精美艺术品一般，摆放在灰粉的肺叶前方，与牛奶咖啡色的厄瓜多尔玫瑰相互映衬，形成一幅如璀璨烟火般灿烂炸开的画面。它们紧紧相拥，争夺着原本属于圣洁的胃囊的位置。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蓝粉可爱桃金娘和馥郁月桂花枝编织成的花环，在下腹盘旋，缓缓抽出垂落，直至触及地面。整个场景充满了神秘而诡异的氛围，其中的深意恐怕只有这具完美雕塑的作者才能全然知晓。精致繁复的荆棘王冠戴在她的头顶，银质的长钉刺入纤细的手腕、柔嫩的脚掌，俨然一副女神加冕的盛况。
克莉丝汀站在房间的角落，将一切都映入眼中，她的眼眶通红，水光摇曳，猩红的瞳孔呼应着满屋的血腥和死去女人火红的长发。克莉丝汀向窗外望去，窗外漆黑的夜里大雪飞扬，一道削瘦的黑色身影幻影移形出现在小楼外的铁门前，发疯一般的冲进门来。
窗边小小的婴儿床上的小玩具还在转动摇晃，一如之前宁静祥和的夜晚，“砰！”的一声，门被大力的撞开，刚才在楼下的那个男人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肩头的落雪还尚未化开，直顶天花板的巨大十字架撞进斯内普的眼里。
悲痛到极致是无声的，斯内普僵在原地不敢妄动，莉莉·伊万斯那双永远失去了焦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曾经的西弗，窗外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床头的玩具还悬挂着轻悠悠的转动，屋内明艳的花朵灿烂的绽放，斯内普却感到肺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尽了，眼睛干涩到发痛，关节就像粘连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
大概心如灰烬一般不可复燃就是如此吧。
“斯内普先生”，女孩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进斯内普麻木僵硬的脑海里，斯内普抬起头来直直望进一双充满悲伤和恐惧的猩红色眼眸，那双含水的眼睛和记忆中冰冷恐怖的眼睛重合起来，怒火和恨意贯穿心脏，狠狠地攥紧。
双手像铁钳一样匝住女孩脆弱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不顾女孩痛苦的挣扎和沉沉的呜咽声，女孩身上的血也染红了他的手指。他用尽全力想要拧断手里的柔弱的脖子，感受到生命在双手之中流失，当他松开手，女孩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轻飘飘的滑落在墙角。
克莉丝汀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秒，将斯内普眼里的悲伤、痛苦、绝望和恨意全部看在眼里，喘不上气的窒息感被大脑的一片空白淹没，随后进入了黑暗。
斯内普的愤怒让他成为了一个收割生命的魔鬼，他将伏地魔对他的亏欠用他的女儿来偿还，但当杀戮结束，不可抑制的悲伤却再一次卷席了他，丝毫没有被复仇减轻半分。
他颤抖着，缓慢迟缓的转过身来，看着那具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尸体，泪水滴落在血泊当中，却冲淡不了恨意和悔恨。
那人是魔鬼，和魔鬼做交易的人，怎么可能得以善终？
莉莉·伊万斯的尸体，是魔鬼写给他的情书，也是对他不屑一顾的嘲弄。
2
清晨的薄雾像牛奶一样蔓延在戈德里克山谷中，教堂的十字架高高的从浓雾中探出，乌鸦的身影在飘渺的雾里出现又消失不见。削瘦的男人手捧一束洁白的百合，站在教堂下的公墓里，望着一块石碑呆呆的出神。
这是1984年的冬天，距离戈德里克山谷生活掀起的波澜已经过去整整三年，斯内普也从人群之中消失了三年。这三年里，他每一天都不曾离开，虽然凤凰社和食死徒的残部都在找他，但他总有方法避开他们。
那个守墓人耳聋目浊，斯内普离开墓园的时候，老人抬起手朝无人的方向打了个招呼。
最近的乌鸦，越来越多了。
窗外传来轻微的破空声，是邓布利多移形换影来了。
“西弗勒斯，你不用赶我走，我只是来传达一个你可能感兴趣的消息。”
斯内普轻轻冷哼一声：“我没有什么感兴趣的消息。”
“那如果是关于莉莉的呢？”邓布利多的目光落在斯内普身上，瞧见斯内普的瞬间的呆滞。
“莉莉已经死了，我亲眼所见。”斯内普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接着研磨草药。
邓布利多并不在乎斯内普有没有在听，兀自说起来：“也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你也许应该记得，那个叫卡拉多克的伙伴，你们曾经还一起交流过波特一家的保护计划，最近有人发现了他的折断了的魔杖，在戈德里克山谷，莉莉他们的花园里。也许他会知道一点，关于莉莉……莉莉死时的真相。”
西弗勒斯依然背对着他，在昏黄的灯光下切着树皮。
“伏地魔的女儿，克莉丝汀·里德尔。”邓布利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斯内普停下来的动作，“那个女孩被送去安吉丽娜孤儿院在那里过了两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厌食症……”
“之前的两次审判因为卡拉多克的魔杖被发现都已经被推翻……安吉丽娜修道院声明克里斯汀具有严重的精神创伤，记忆丧失和意识模糊是她在治疗过程中的常态......她在一次集体心理疏导中曾经提起，对莉莉的死感到有罪……你当时也在……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说…….是她杀了……”
后面邓布利多说的话斯内普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袋都是怒放的伊芙珍妮洛德月季、天鹅古董大花、厄瓜多尔玫瑰和因失血变得灰暗苍白的腹腔内壁。
3
环形多层的审判大厅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相互交头接耳讨论争执着，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人拉长了耳朵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消息。
这是魔法部第三次关于黑魔头的女儿克莉丝汀的传唤审判，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前面两次。
视线中心的女孩削瘦苍白，细瘦的胳膊露在外面，薄如蝉翼的皮肤包裹着青紫色的血管，骨头的灰白色浮在表面，黑色的头发胡乱披散着，遮住了女孩大半部分脸庞。当她微微抬头的瞬间，熟悉的红色瞳孔还是让斯内普冰封的心脏猛然撞击了两下，过去那些钻心剜骨的疼痛又从骨髓深处出现，每每深夜惊醒的恐惧和悔恨重新在脑海中闪现，像一只遮蔽天日的巨大手掌死死地攥紧了他的喉咙，但凡见过魔鬼的人余下一生都将生活在对地狱的恐惧和悔恨的赎罪之中，更何况他还与之共舞。
但恐惧只出现了片刻就被打散———那双勾起斯内普所有痛苦回忆的红色眼眸如今脆弱易碎得就像荷叶上的晨露，那种失魂落魄的神情斯内普从来没有在那人的身上见过，也不可能出现。
斯内普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观察审判台上的那个女孩，因为他来的并不算早，甚至已经迟到了，今天的主审官巴蒂·克劳奇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他甚至亲自判处了自己的儿子，把那可怜的孩子永远的投进阿兹卡班。
“……受审人克莉丝汀·里德尔……”
里德尔这个姓氏勾起了斯内普太多过去的老旧的记忆，他还记得当那个人第一次对他说起自己的姓氏，耳畔的低语恍若昨日，只是当时的信任与亲密已逝去良久，泛黄起皱。
“我已经说过了，就在去安吉丽娜疗养院之前。”病弱的里德尔小姐站在审判台的中央，独自一人，仰头望着人头攒动的陪审台，从前面打过来的刺目的灯光让她眼眶发红。
“克莉丝汀·里德尔，你在之前描述过你为什么出现在波特一家的房子里，但这是一次新的审判，我们需要从头搜集口供，进行审查，所以请你从新说一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莉莉·波特被谋杀的现场。”巴蒂·克劳奇面无表情，抬着眉毛低头越过金边眼镜的横梁瞧着受审人。
里德尔小姐站在高台之上，弱不禁风，但挺直的脊背显得倔强又骄傲，她深深的呼了两口气，整理好情绪，开口说道：“我……他本来也打算把我一起杀掉，他……”
“你所说的‘他’是指消失的黑魔王汤姆·里德尔，你的父亲伏地魔？”
“是的，先生。”里德尔小姐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本来也要杀掉我的，我是他作品的金色王冠，所以他就让我站在一边，看着他杀死那个男人，然后上楼，杀死了那个女人，他在上楼的时候对我说：‘你应该感到无上的荣幸，成为成就最伟大黑巫师的关键钥匙，吾血吾肉，吾灵吾脉，你的献祭将会使你的父亲成就无上荣光，开启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感到荣幸吧，我的孩子’。”
“但他并没有料到，莉莉·波特使用古老的血脉魔法反弹了他的咒语？”
里德尔小姐沉默了，她转身望向一个人，斯内普顺着里德尔的视线望过去，是一位身穿黑色僧袍的和蔼的修女，修女朝克莉丝汀微笑点了点头：“不，不是这样的，是另外一个人杀死了那个女人。”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克劳奇怒目圆睁，声音严肃如洪钟，质问着女孩。
女孩的眼睛里开始含着泪光，身形不住的颤抖：“我知道，但我……但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失去了当时的记忆……我不知道，我……我知道有另一个人出现杀死了那个女人……”
“是谁？！那个杀死莉莉·波特的食死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有一个人来了房子，杀死了那个女人……我记不到……”里德尔小姐开始无声的哭泣，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板上，克劳奇挥了挥手，魔法部的傲罗上来将止不住颤抖的里德尔小姐带了下去，安吉丽娜疗养院的胡维纳修女走了上来：“克莉丝汀受到过精神魔法的创伤，很容易出现神情恍惚和记忆错乱。”
“那怎么证明她说的话不是臆想和胡说。”克劳奇皱着眉头严肃地问道，毕竟如果里德尔说的是真的，那么杀死莉莉·波特的食死徒尚且逍遥，这不是一件小事。
胡维纳修女安静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开口说道：“克莉丝汀在修道院期间一直在配合治疗，我们对她的精神和记忆进行了催眠和修复，可以确定，她说的确实是她记忆中的事实……”
“那么为什么她说她对莉莉·波特的死感到有罪？”
“克莉丝汀是一个善良的姑娘，”胡维纳修女低头画了个十字，“她对没能从自己父亲的手下救出莉莉·波特感到愧疚和恐惧，同时，之前对她的有罪推断也使她感到害怕，克劳奇先生！”
“那为什么她之前会说是伏地魔受到咒语的反弹而消失的呢？”
“克劳奇先生，你也知道，从那个存活下来的孩子身上检测出了古老魔法的痕迹，伏地魔确实因为魔法的反弹变得很虚弱，也正是这份虚弱，让当时意识模糊的克里斯汀出现了记忆的错乱。”
“那么既然是另一个人杀死的莉莉·波特，又怎么解释伏地魔的消失，难道是他的献祭失败了吗？但克莉丝汀·里德尔作为祭品，又怎么活得下来？”
4
斯内普没有想到，对于莉莉的死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个定论，但既然不是伏地魔亲手杀死的她，那么这个杀死莉莉的仆人又是谁呢？又该如何解释当时小女孩满身的血迹？
“有一个人，一个一直不曾被人提起的英雄，他杀死了伏地魔，并且从伏地魔手里救下了小克莉丝汀———他也曾被怀疑过是凶手，但邓布利多已经替他脱罪，但他的英勇光辉的事迹尚未被人知道———”
斯内普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西弗勒斯·斯内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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