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皇气得发抖,正要开口被苏丽琅娜使劲捂住嘴巴,她大声道:“如果陛下不在乎你,在迎娶人族王妃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如果他不正视混血和纯血的矛盾,又怎么会允许混血者进入学校和官场?”
不能让魔神皇开口,枫秀怒气上头什么都干得出来。月魔神刚才的话引起了场上多数混血官员的共鸣,动手只会彻底激发魔族内部的矛盾,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会白费!
为了安抚官员把话题转移回私通人族上。苏丽琅娜调整好状态,清了清嗓子道:“月魔神大人,凭着你的良心说一说,这几百年来陛下有哪一点看不起上你?做为战友他可曾在生死攸关时躲在你身后。做为兄长他处处照顾你,顾及你的面子,不许任何魔族非议你的王妃,更未轻视过你的子嗣。做为君王他对你信赖有加。这样的厚重莫非也是一种鄙夷吗?”
她接着道:“看看你做了什么?勾结外族,戕害兄弟,祸害子民,甚至意图毁掉混血魔族好不容易改善的境遇。你真的对得起相信你的臣民吗?”
“苏丽琅娜,好一张巧嘴。”阿加雷斯拭去唇边的鲜血指着她道:“混血种?若不是攀上了枫秀,你连魔都心城的城门都踏不进来。所谓的新政还不是让混血给他们当狗,顶多是给的骨头多了。”
“月魔神大人,请你自重!”旁边有混血的官员愤愤不平道。为他们待遇的苏丽琅娜是狗,他们是什么?阿加雷斯自己身居高位久了,忘了他们这些底层民众拼命争取活路的日子了吗?没有陛下大力支持的新政,没有太子殿下一个个魔神的去劝,没有老师绞尽脑汁的唯才是举,他们哪来的机会站在这里。
又一个官员出列道:“内相大人好歹以正当手段改良国情,你呢?通敌叛国还意图激化国内矛盾,你才是居心叵测!”
“陛下一直在尽力化解矛盾,混血魔族的生活一直在改善,这些你都看不见吗!”脑子转的快的魔神也接话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比起支持混血进入政界的苏丽琅娜明显还是叛徒及其更招魔恨
“你的眼里只看见了你遭遇的不公,看不见和你一样出生的民众。凭什么指责为他们谋利的魔。”
一位官员出列道:“我是寒门子弟,家里因我的存在嘲笑了数十年,直到我被工部录用他们才挺直了腰杆,我为什么不能带着他们好好过下去而要去怨恨给我希望的魔?”
有魔带头,越来越多的魔族也开始出声。他们一致对外,混血者为他们的领袖鸣不平,纯血者也赞同不该因自己的恨意牵连无辜之魔。
“老三,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吗?”阿加雷斯转过头盯着瓦沙克。他因为一半的人族血统被兄弟姐妹欺负,瓦沙克也因私生子的身份被异父的兄长针对。他们一起在族人的冷眼和责难中长大,继位的那天他杀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报仇。
那个时候瓦沙克是怎么说的?他说:“二哥,你没错。往前走,我一直在你身后。”
为什么今天他要站在别人那一方?
“不是把别的魔拉到雨里才算是救赎。”瓦沙克摇头道:“我们已经熬过所有风雨站在这个国家的顶点,为什么不能帮助更多的魔走向新的世界?”
“你早就原谅乌兰托了对吗?原谅你的父亲和他已婚的母亲生下你。原谅他们让你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野种!”
“去人族难道会更好吗?你很清楚,人族的混血甚至连活下来的资格都没有。”瓦沙克伤心道。那段他已经抛弃的往事,现在想起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刺痛。他的母亲是别魔的母亲,他的父亲是别魔的王上,他们的决定带走了母亲的生命,也让他成为必须却十分尴尬的存在。
阿加雷斯反驳道: “人族不是没有接纳我们的地方。与其在这儿卑躬屈膝为什么不能拼一把,回我们该回到地方去?”
“你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是人吗? ”苏丽琅娜死按着魔神皇,眼睛却始终盯着月魔神。现实混乱往事残酷,但她得给阿加雷斯捅这一刀,打乱他的认知让他再无心思辩解。
无论他的过去有多悲惨,对于如今的魔族来说他必须消失。
疯了,死了,都是一种政治上的消失。
“不是。”阿加雷斯否定道。
苏丽琅娜示意侍女去扶瓦沙克,接着问道:“那么你是魔吗?”
“也不是 。”阿加雷斯又摇了摇头。
“那你是什么?”苏丽琅娜忍着快被魔神皇捏碎的手不依不饶,瓦沙克推开侍女上来,抓着她的另一只手试图让她闭嘴。
“我是什么?”
苏丽琅娜的话在他心里留下沉重的一击。阿加雷斯仿佛被定住,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我不是人也不是魔,那我是什么?”
似魔非魔,似人非人。
魔族的肉体里包裹着人族的心脏,人类的皮囊下流淌着魔族的血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谁能接受他,哪里能容得下他的存在?
阿加雷斯不停地看着一个个敌视着他的魔族,周围的魔都在晃荡,他的世界也一片混乱。
“在本皇心里,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兄弟。”
魔神皇松开苏丽琅娜的手,长叹了一口气:“去吧,老二。接受你应有的惩罚。”
苏丽琅娜行入殿中时魔神皇还在独酌,她将醒酒的汤药放在案前轻声道: “陛下,魔族新法规定,疯痴者,可免死。”
枫秀心事重重,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仍旧饮着杯中的酒水。
苏丽琅娜接着道:“寻个地方,着月宴世子多加看护便是。”
“原来你逼他发疯是这个意思。”魔神皇苦笑,却不接她的话。
苏丽琅娜垂眸不语,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半晌魔神皇终于开口:“苏丽琅娜,起舞吧。”
苏丽琅娜无不担忧道:“陛下,您……”
魔神皇抬手制止了她的话:“是魔总会有悲痛,无关对错,我有难过的权力。”
是网开一面,还是赶尽杀绝。就那么一支舞的时间,让他想一想该怎么做。
苏丽琅娜安静地起身,并不更换舞衣,身着内相华服起舞,她跳得缓慢又沉默。精制的皮鞋踏着熟悉的舞步。
权势迷人眼,往事困此身,总有魔走错路。
无声的舞蹈穿过岁月划过人间,华美的裙摆盖住阶下囚的血渍。
刑部牢狱。
“我以为你不敢来见我。”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阿加雷斯仍旧闭着眼睛假寐。
来人一言不发,从食盒中取出食物和酒水摆放整齐。
“不带乌兰托是怕我生气吗?”阿加雷斯睁开眼,扫了眼门外的随从道:“真可笑啊瓦沙克,我将你当成生死至交,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魔族新法规定不判处疯子死刑。”瓦沙克从瓶子里倒出酒水递给他。
“我知道,疯痴者可免死,你那小至交提出来的。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布局了吗?可笑我还傻乎乎地拿你当兄弟,原来你早就把我卖了。”阿加雷斯猛将酒杯砸在他脚边:“叛徒!谁稀罕你们假惺惺的帮助!”
“是你错了。”瓦沙克不肯放弃:“还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吗?你说过等你登上高位,一定不会再让你我的悲剧重演。”
阿加雷斯反问:“我难道没有为此努力吗?我庇护了他们,带领他们建立一个以混血者为主导的国家。为此连我的儿子都被夺走了,我做的还不够吗?”
“ 内政不问外敌是最基本的准则。”瓦沙克盯着他的眼睛道: “你断了混血的路,勾结人族,这是你最大的罪。”
阿加雷斯固执道:“枫秀不会同意混血者成为主流,要达到目的我只能这么做。”
“都是一起长大的,别搞那套虚头巴脑。”瓦沙克怒道:“如果只是为了提升混血者的待遇,你又何必数次暗杀革新者,最初那几年连苏丽琅娜都朝不保夕。若不是大哥护得好,连阿宝都得死在你手上。他为什么抢走你的儿子,你要的是他孩子的命,他怎么可能不反击?”
“因为我要让他们给我陪葬。”阿加雷斯笑道:“你忘了曾经的日子了吗?乌兰托对你好言好语了几年,你就忘了他对你的刻薄,对他的儿子疼爱有加。”
他说着说着又怒吼起来:“我做不到啊,瓦沙克。我还困在当年的世界里,忘不了那些人轻蔑的眼神,忘不了那些话语和落在身上的攻击!”
“我忘不了她。月魔神仅仅因为一张姣好的容颜就将她从战场上掳来,生下我这个卑贱的儿子又弃之如敝。你知道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掐死的感觉吗?如果不是王妃路过,我会死在自己的母亲手里。”他闭上眼睛,缓缓诉说着尘封的往事,回忆着午夜时分的梦魇:“我以为王妃殿下是个好人,可她转眼就以谋害王子的罪名处死了我母亲。”
“你王之子的身份至少维护了表面的尊严,我做不了月魔神真的会死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被父亲抛弃,又被母亲视为耻辱的孽种,族里的孩子欺负起我来更加肆无忌惮。”
瓦沙克拿出一个新的杯子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转而也将自己那杯续上道: “月魔神,王妃,你的母亲,他们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坚持,真正可怜的是你。那些和你一样遭遇的混血者,他们因为欲望被带到世上,又因为混杂的血脉被视作污点,光明和黑暗容不下他们。同样在黄昏里挣扎,为什么不去期望一下黎明而要将那一缕光亮按死?”
“我没有黎明。”阿加雷斯苦笑道:“月魔神世子曾扬言要将我这个耻辱绑在马上拖着跑,继位之后我给了他们姐弟一样的惩罚。我杀了王妃把他绑在马上拖死的时候我就回不了头了。”
“你我从来都不一样 。”
瓦沙克不再说话,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屋顶沉默地起身离开。阿加雷斯颓然地靠在墙上,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捂着额头发笑。
他不是瓦沙克,瓦沙克也不是他。
他残杀兄弟姐妹毒死王妃的那天,瓦沙克留下了处处刁难自己的乌兰托,选择了和这个世界和解。
“王上,您怎么样?”
监狱外,等候已久的乌兰托将手中的外袍抖开给他披上。
瓦沙克疲累地摆手:“乌兰托,你还恨我吗?”
恨我害死你的母亲,恨我让你在心城抬不起头。
乌兰托扶住他:“如果您不舒服的话可以揍我一顿,不过别打在脸上,明天得去跟熊魔矿场公司签协议,青一块紫一块的不好看。”
“我问你恨我吗?”瓦沙克抓住他的手臂激动道。他想起了少时乌兰托愤恨的表情,想起了无数次互殴时互相下的死手。
他与阿加雷斯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被至亲恨着又不必须活着的存在。
“恨了几十年,够了。”乌兰托叹了口气道。
就像他当初无法阻止父亲将母亲献给殿下。一句轻飘飘的借腹生子,简简单单的传统两个字造就了一代魔族的悲剧。
他扛起情绪低落的弟弟一步一步地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你是我至高无上的王,是世上除了门笛外我最亲的魔。
我们的一切做为只为将来不再重演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