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墨醒了。
他昏迷了一日,莫寒时刻不离开他的床铺,连下人侍女煎好的汤药和送来的饭菜都只能她自己亲自喂给北川墨。
他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莫寒此时正趴在他的床边小憩着。北川墨用手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白皙的脸蛋,又微微划过了她长长的睫毛。
那种感觉,飘忽的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怎会有生的如此天仙之人。”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赞叹。他如今也只能是歪着头,依稀看到莫寒趴在自己身边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着莫寒,两人之间只隔着两个胳膊的距离。
北川墨想坐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使劲,混身经脉就仿佛要被扯断一样。
他没有将莫寒叫醒,而是看着天花板发呆,心里思绪万千。
晏安的伤应该是可以治好的,既然如此,他答应的就要实现,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晏安啊——那个赔了自己半百岁月的女人。
美丽的过分妖艳,却又那么的通透尘俗。
北川离这西海甚是遥远,来往很困难,他蹙起了眉头 ,他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是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北川墨缓缓的抽出手,哪怕自己疼的倒吸凉气。而他却轻轻地摸着莫寒的头发,生怕被发现一样。
他似乎没有察觉,自己对于莫寒暗暗生出的某些独特情愫。
……
北川瞳独自站在正堂里,沉思了许久。直到晴川梧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他才回头,看着他如此模样,哪怕自己事先知道他干了什么也还是震惊。
“她是你妹妹吧……”
晴川梧扯了扯嘴角,回应道:“长老好思量,正是小妹。”
晴川梧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又补充道:“这七十多年来,是她一直与瑾瑜公子生活的。”
北川瞳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微微地点了点头,这么看来,北川墨哪怕让自己失去自由也要救那人就正常了。
因为北川墨,太过善良……
后堂里,微风徐过,吹起了顾昀额前的两捋发须。少年的眉眼间,尽是愁容。这位晴川家灵力最高强的剑客第一次打破了自己三百年来从未间断过的规矩——清晨练剑。
他一直在堂外等着,修长的身材刚好撑起了相对修身的藏蓝色长袍。衬得他格外温柔,好似一弯新月,心性淡然,却又难离世俗尘扰。
“师父,您醒了?”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他赶忙询问,言语里满是担忧。
“进来……”晏安的声音的很弱,她撑着床沿想坐起来。顾昀见状急忙跑过去扶她坐了起来。
“你救得我?”
顾昀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瑾瑜公子将您背到这儿的。”
“瑾瑜公子?”晏安刚刚苏醒,脑子还没法转的太灵光,正当她努力回忆时,顾昀再次开口。
“就是您的凝远斋伙计——尘酒”
晏安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底闪过了一丝悲痛。她咳嗽了几声,顾昀赶紧扶稳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眼里是要溢出来的关切。
“他在哪里……”晏安的声音很轻很轻。
“在北川长老北川瞳的卧室里,那位白衣少女也在。”晏安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便想要下床。
顾昀急忙拦住她,喊道:“师父,您现在不能下床!”
“我不是你师父。”
“顾公子,我说了很多遍了,你的师父晴川桐……咳咳!”
“三百年前,就已经死在冥渊了。”晏安用力甩掉了顾昀的手。
可顾昀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擒满了泪水。
“徒儿求您了!”他拽着晏安的手,像是一个孩童一样,卑微地祈求着他想要的爱。
“徒儿向来知错就改,可师父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错哪了……”
“冥渊那战我被围杀在焚海,我拼尽所有活了下来;三百年,我找了您整整三百年……”
“徒儿的命是师父给的,可现在师父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徒儿要是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改!我改好不好!”顾昀眼眶微红,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经是接近吼出的声音。
晏安此刻也是掩面哭泣,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
当年死而复生,孤独的活着时,她都没哭。
平静了许久,她看着跪在自己腿边的顾昀,缓缓说道:“顾昀。”
顾昀猛的抬头,原本如同死水一样的眼睛里放出了几抹光彩。
“你没错,我这一生……能有你这个徒弟,是我的福分。”她顿了顿,抬起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吗?其实……有些事情,你没必要刨根问底,因为有些答案,会在一瞬间摧毁掉你所有的信仰。”
“这是我的下场,我不想你重蹈为师的覆辙。”
“你已经是晴川家最出色的剑客了,所以……你更无需知道这些了。”
晏安抬起手,抚摸着顾昀的头,一如曾经那样,她笑着揪着顾昀的头发,哪怕顾昀最反感被人碰自己的头发,却也依然笑嘻嘻地任由晴川桐玩弄自己。
但那是晴川桐,不是晏安。
是凤鸣山的天才,不是白浪村的村妇。
“你没错。”
顾昀用脸蹭了蹭晏安的手,脸上早已泪水肆虐。
窗外种着一颗银杏树,此时刚好是风起之时,卷起了一地落叶。
树叶飞起的莎莎声格外明显,两人一同望向窗外,听着这一席落叶,轻言诉说着最伤痛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