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这个失忆症状能否缓解还得看后期恢复如何。”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示意季莲漪跟他离开病房。
陈景深半躺在病床上定定地望着从窗户斜射进来的一缕阳光。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画面搅合在一起,没有哪部分是可以被剥离出来辨认清晰的。
至于车祸,他更是毫无印象,只从其他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自己大概是与超速的货车相撞差点丢了命。
季莲漪在进来时眼眶泛红,声音却格外平静:“景深啊,妈妈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陈景深嗯了声,只是眼睛依旧空洞地看着某处。
目光从他额头缠着的纱布挪开,季莲漪边转身去推角落里的轮椅边迅速抹去眼角的泪,他儿子前几天刚醒来的那句“你是谁”还在脑海中盘旋。
喻繁被章娴静逮住后没多久就回了南城,他是忐忑的,但听说陈景深去了江城大学,心想他大概率会留在那工作,放心了些,又不免有点失落。
“喻繁,快来心疼一下你兄弟。”王潞安躺在床上,一条腿被吊起。
喻繁冷着脸把果篮放在床头柜,“该。跑车不够玩还要去玩摩托车。”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这腿,要多久好。”
“得好几个月了吧,”王潞安哀嚎着,“看在咱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你去我家帮忙拿点东西过来呗,我爸妈在外地一时赶不回来。”
喻繁起身往外走,说:“要带什么发给我。”他正好也想早点离开这个充斥着消毒液的地方。
他走出住院楼,准备穿过草坪从后门出去,忽地瞥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季莲漪把陈景深推到草坪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被阳光照得眼睛微微眯起,两只白净的手搁在膝盖上,上面有几道被碎玻璃划出的伤痕。
正思考要和陈景深再说点什么,刺耳的手机铃响起,她不悦地皱起眉:“景深,你自己坐会,妈妈去接个电话。”
似乎是比较私密的事情,季莲漪与陈景深拉开了好些距离才背对着他的方向接起电话。
六年前升旗仪式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和此刻穿着病号服的人影渐渐重合。
喻繁不太敢认。
陈景深不应该在江城吗。
不是他吧。
喻繁死死盯住轮椅上的人,试图找出证明他不是陈景深的证据。而那边的人像是感应到什么,回过头和他的目光对接上。
被否定的推测、熟悉的背影、朝思暮想的脸……都在告诉喻繁,这就是陈景深。明晃晃的证据陈列在眼前,他手不住地颤抖着。
他在看我。
我要说点什么吗。
为什么受伤了。看起来很严重。
他张张嘴,没等说出什么,陈景深又将头转回去。
喻繁愣住了。
在怪我吗?不过正常。
骂我两句也行啊,再不济揍我一顿。
为什么不看我。
陈景深低下头,尝试在混乱的思绪里剥离出和那张脸有关的信息。不曾注意到,季莲漪离开时没踩下轮椅的刹车,轮椅正载着他一点一点从有坡度的草地上溜下去。
喻繁冲上去握住轮椅的手把,陈景深身上的薄荷味和药水味混在一起钻进他鼻子里,却惹得他鼻尖一阵酸涩。
陈景深轻声说:“谢谢。”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语调陌生得不敢认,疏离、迷茫、无措。
他突然想起在医院走廊上几个护士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前几天一个出车祸的年轻男生,在icu待了好几天,命是保住了但连自己妈妈都认不得了。
喻繁当时还在心里庆幸陈景深不在南城,可现在他不得不把陈景深和那个年轻男生对应上。
他用力咽了好几下口水才将干哑的喉咙浸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陌生人:“没事。”
确认轮椅不会再有松动的风险后,喻繁准备离开。他是不想走的,但留在这能干嘛呢,陈景深已经认不出他了,他于陈景深也仅仅是一个前任的身份,走吧,还是走吧,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了。
鞋底摩擦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景深突然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