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之上,唱着传统剧目《女驸马》,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华梁对戏曲无感,好友邀约,本意推辞。
“外来的戏班,听听看。”
盛情难却,如他预料一般,唱的一般,无趣的很。
上等包厢,炭火充盈,寒风从窗口灌入,也并不觉冷。
外厅是开放式的,院落大,聚不住气,时不时有人跺脚、哈气。
华梁不喜嘈杂的环境,起身欲告辞。
台上刚好唱道:“我本闺中一钗裙,公主请看耳环痕!冒犯皇家我知罪,并非蓄意乱朝廷。……”
视线重聚台上,演冯素珍的,竟也是个女子。
梨园反串多,女子登台少,外面的戏班果然不一样。
她二十左右,浓油重彩之下,五官轮廓清丽,小小的耳垂,大大的眼睛里藏着星河,给烦闷的冬日增添亮色。
可能是天气太冷了,也可能是好奇,他重新落座,开始品味这出戏。
她的声线优美,弥补了唱法的生涩,细听之下几处错误。
寻常人听不出,懂行的自然不满。
曲目一结束,隔壁包厢就传来不满。
散场,人太多,车开不动,一行人打算等等。
隔壁吵吵嚷嚷的,实在有失礼貌。
梨园老板,识时务,带着未卸完妆的演员,点头哈腰道歉。
“小林,给李局长道歉。”
“李局长,对不起。”
“喝了这酒,就算道过歉了。”
“李局长,这有点……,不如我来喝。”说罢,接过杯子,一口灌下。
老板觉得为难,这酒喝下去,晚上怕是唱不,外来的戏班,要是不给面,得罪了贵人,他才难做。
“你算什么东西,我要她喝。”李局长一把推开老板,指着她。
门未关严实,华梁见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撰着衣裙,可怜兮兮的模样,心头一软。
出面解了围。
军政部长家的长子,李局长很给面子。
事件到此结束。
好友调侃,“华公子,怜香惜玉,看上这小伶人了。”
“胡搅蛮缠,实在丢人。”
第二次相见,是在自家宴会上。
春日乍暖还寒,风中有些凉意,却不刺骨。
西洋乐队一行人,在角落里,她穿着黑色的小礼服,脸上没有油彩,俊丽的五官全部显露,抱着硕大的提琴,眼神专注,不曾留意外界分毫。
宴会结束,乐队散场,林瑾之将大提琴交还,乐队指挥递给她一个信封。
是今日的酬劳。
华梁好不容易脱身,叫住了梧桐树下的她。
“好巧。”
“华先生。”林瑾之记得他,那日好友生病,她去救场,可惜并非专业,到底生了是非,那种情况下,他帮了她。
华梁不惊讶她认识自己,“你的名字。”
“林瑾之。”
“华梁。”
“我认识你,华先生,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你不是在唱戏。”华梁喝了酒,脑子有点晕,说不清为什么要追上来,要和她对话。
“华先生,我是中央大学的学生。”林瑾之没隐瞒,如果他想知道,一定会知道,不如趁早打消他的好奇心。
“你要不要吃东西。”
她皱眉,搞不懂他想干嘛,选择拒绝,“华先生,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他坚持。
拗不过华梁的她局促地坐在车后排,尽可能靠在车门边,拉开和他的距离。
“怕我?”见识她的小动作,华梁忍不住发笑。
“没有,华先生是好人。”林瑾之明白,一个男人突如其来的示好意味着什么,虽然他英俊、多金,身居高位。
“呵。”好人,他冷笑一声,上次冷风吹多了,这次冷酒喝多了,真的头脑发热,不躺在床上休息。
他好像生气了,她小心翼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得罪了他,选择沉默。
见她不答话,华梁选择闭目养神。
司机是个背景板,对后排发生的一切装聋作哑。
人是肤浅的,注重外貌,林瑾之一直都知道。
回学校,她难得失眠,想不明白他意图。
好在这几日,这位沉稳矜贵的富家子弟没出现,悬着的心才放下。
她将寄给养父母的信投入邮桶,信中详细描述了近来在南京的变化,以及明年毕业后的打算。
林瑾之是在江边被救起的,高烧过后,她的记忆有些缺失,只记得名字,和一些零碎的片段,怎么也想不起其他。
张家夫妻收养了她,并未要求她改名,这几年,战火乱飞,父母乐善好施,心中有大义,最终入不敷出,搬去广州经商。
林瑾之在南京上学,并未一同前往,寒暑假时,才回广州。
张家不是大富大贵,却从未苛待她,时下艰难,她时常兼职赚取生活费。
“林瑾之,国立中央大学,学生,年二十。”
华梁盯着桌上的简历和户籍卡。
初见她只觉得眼热,好像梦中见过一般。
他不是重色之人,更不会对一个人如此好奇,为了搞清楚缘由,他选择主动出击。
华梁到来,她不意外,松了口气,感叹该来的还是要来。
他礼貌绅士、温柔,表面尊重她的意愿,却霸道地不允许她拒绝。
甚至打一棍子给个枣,前脚搅黄她的兼职,后脚就让她当他弟弟的音乐老师。
好在,小朋友虽然傲娇,但很好相处,不像他,心机深沉,老狐狸。
别别扭扭的相处,也不全是坏处。
华梁教会了她很多。
教她开车,带着她射击,教她如何保护自己。
初到靶场时,她紧张、激动、害怕,他是军人出身,枪法很准。
他握着她的手,细心讲解,教她上膛、射击,开出人生的第一枪,会在她打靶时捂住她的耳朵。
沦陷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可惜身份是道鸿沟,她无法跨越。
华家找上门时。
她盯着手上的报纸流泪,上面清楚明白的表达:军政部次长长子欲与央行行长之女联姻。
“林小姐,我的意思你懂吧。”口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然后令人将东西递给她。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离开,话未说完,这位高傲的夫人转身离去,仿佛和她说话,是一件掉价的事。
华夫人都没出面,只派人前来,就堵死了她所有的路。
没有好言相劝,甚至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只要她敢拒绝,广州会有人出事,她不能自私。
甚至周到的派人盯着她,不给她传递消息的机会。
被人压上去香港的飞机,随后会飞往英国。
她该庆幸,没有野蛮的在荒野处置她,还送她去上学,并贴心的给了学费。
真讽刺,华梁不愧是华家人,风格一致,从不给人说“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