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1935)
我发现了和美国的商品贸易中,有几份异常的报价单和合同,美国人简直在做慈善,这个价格比半买半送还便宜。
我问经办人,他们说不知道啊,就是这样交易的。
我和陈主任汇报工作时,顺带提起这件事,陈主任手都没停,继续签着文件,表示,价格没有错,小林值这么多,他也没想到。
“和林瑾之有关?”
陈主任停下手中的笔,诧异的抬起了头,“你不知道吗,这事在内部也不是大秘密。”
“那个美国供货商说,小林是她的未婚妻,他用三年的低价供货,换小林平安,承诺她永不回国。她的事本来就没直接证据,不过是上面要求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底下人揪着不放罢了。”
“那个美国人是真深情,这么一大笔钱,说不要就不要,堪称史上最贵的一笔保释金了。”
“人放了,对外就宣布人死了。还以为你对小林挺特殊,没想到你一点也不关心。”
说这话时,上下打量我一番,眼神刺痛了我。
字字诛心,在我的心插上一把刀。
明明是我最早发现的玉石,却总纠结有瑕疵,要不要,早有人将它拾起,珍藏好。
她还活着,太好了。
我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我不能失去她,什么门第,什么偏见,统统见鬼去吧。
我托人打听她的下落,没有任何消息。
民国三十七年(1948)
我们全家搬至美国定居。
中介是个华人,油嘴滑舌,给我推荐了一社区,环境确实如他所说,不错,但价格也贵的离谱。
我最终选择买下,手续办理完毕,他特意跑来告诉我,我家隔壁住的也是一位华人,并且是个女教授。
搬家后,我竟然看到了她。
我没想到,那个华人是她,是我多年寻而不得的人。
能看出她如今过着相当不错的生活,岁月仿佛格外优待她,几乎没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痕迹,她如往昔那般动人,眼里又汇满了星光,身上又多了一丝独特的学者气质,想来和她的职业有关。
我迎上去打招呼,“好巧。”
我想有些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你好,华先生。”礼貌却充满疏离。
“瑾之,我”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华先生,这里的人都叫我露西或者道森太太,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Darling, you come back quickly.”
“来了。”
她回答时,脸上充满幸福的笑,不同于刚刚和我对话样子。
她礼貌与我告别。
我未说出口的话,终究没机会说出口。
一如多年前,很多次。
是发现她钢琴弹的那么好时,我未说出口的夸赞,“弹的真好听”;
是她每次走一个多小时去教会,我开车经过,明明同路,没发出的邀请,“我载你”;
是她在花园里祝福自己生日快乐,叨念想吃生日蛋糕,我买了,却没有送出的蛋糕;
是她考上北京大学时,我准备的,未送出的礼物,一支钢笔;
是她……
我后半生都在寻你,一生都没机会说出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