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龙首街。
整条街道凄凉的很,一间酒肆,卖肉的屠夫,隔壁绣鞋的老太,卖油的郎君,做包子的,依然每日砍肉、绣花、倒油、做包子,也不说话。
他手上抓了一把瓜子,半躺似的坐在台阶上,磕着瓜子嗮着太阳,懊恼开口。
百里东君“我好歹以前也是乾东城小霸王,何苦来这个倒霉地方受苦受难。”
他慢悠悠的走到屠夫面前,屠夫给了他一个白眼。卖油郎那里,又嫌他挡住了他看小西施,那个小西施那里,又被整的起鸡皮疙瘩。
沈檀舟“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一个女子,带着面纱遮面,腰间挂着一块流苏玉佩,衣服面料看着像是天启城毓秀坊的,想来也是个世家之人。
百里东君看着那双眼,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
沈檀舟揭下面纱,笑着开口。
沈檀舟“不是吧,才过几年呀,就不认识我了?”
百里东君在脑子里疯狂想,除了儿时的叶云,以及易文君,那就只有……
百里东君“沈檀舟!”
百里东君冲过来就要抱她,谁料沈檀舟躲开他,绕到身后跳起来对着他头给他来了一巴掌。
沈檀舟“你个臭小子,才几年就把我忘了!”
百里东君伸手捂住脑袋,自觉认错,然后拉着她袖子,想把她拉进酒肆。
两人正要进去,一阵马蹄声响起。
前几日下过雨的缘故,地面上还有些雨水未干。马蹄踏着水滩,速度不快,却也溅起一片浪花,百里东君立马拉着人后腿,还是有一点溅到了沈檀舟裙摆上。
沈檀舟盯着裙摆上的一小渍泥水,很是恼怒,这可是名贵锦缎做的哇!
那车夫停下马车,看了看酒肆牌匾,“东归?”
百里东君“看你们似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东归这名字好啊,很配你们,进来喝一杯?”
车夫皱着眉没有说话,或许是压根不想理他,他转头掀开帘子,对着马车内的人说了几句话,那车夫便撑着伞下车。
百里东君“贵客?”
百里东君倒是个识货的。
那男人穿着锦衣玉带,大约三十多岁,身形高大,若是忽略了右眼的一道长疤,看着倒是也算和善。他看向百里东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二?”
百里东君的脸立刻冷了下来,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沈檀舟见此,忍着笑。
百里东君“我是老板。”
他一幅积极热情的样子,语气却不是多么和善。
男子望向面前的这位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小老板,点了点头:“小老板看着年纪不大,做得生意还是挺大的。”
百里东君“生意大不大,不看酒肆门面大不大,而是看。酒好不好!”
小老板一身青衫,面容俊朗,咋一看倒像是个小书生。可在气势上,却像是富家小少爷。
百里东君“喝一杯,不好喝——就回家换个舌头。”
“大胆!”车夫怒道。
男子挥手止住了他,随后转身对着那些侍从道:“反正都到了这里了,大家进来喝一杯。”
那男子又看向沈檀舟,“这位姑娘呢?”
沈檀舟“我啊,一个来喝酒的人。”
沈檀舟进去前,还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她察觉到里面还有个人。
酒肆里,还有个人趴在桌上,沈檀舟径直走过去坐下。
桑落、新丰、茱萸、松醪、长安、屠苏、元正、桂花、杜康、松花、声闻、般若。一共十二盏酒,一盏二十两。
一名侍从冷笑,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你知道桑落城最好的酒馆兰玉轩里的月落白卖多少钱?”
百里东君“一盏酒十八两。我这酒只比它好喝一点,所以我卖二十两。”
百里东君一脸的骄傲,理直气壮的。
沈檀舟看几个侍从中,有个一直盯着她看,盯得有些不自在,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往楼上转悠。
磕的剩下几粒,她拿在手里玩。
这龙首街,怕是被控制了。
沈檀舟下楼,看那几人已经走了,刚刚趴在那里的少年也站在百里东君身旁。
沈檀舟“都走了?”
百里东君“奥对了,没和你介绍,这是我儿时的朋友,沈檀舟。”
百里东君说完,又指着司空长风。
百里东君“这是我路上认识的,司空长风。”
司空长风“不过生来空空,去也空空也是不错,我给自己取姓司空,也愿化作长风,一去不归,所以我叫司空长风。”
沈檀舟“呃……沈檀舟。”
沈檀舟瞅了眼百里东君,百里东君没啥办法,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
沈檀舟“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百里东君“顾家和晏家的结亲之事。”
司空长风觉着很奇怪。柴桑城属润州所辖,是整个西南道最富庶的城池,这里豪商云集,雅士汇聚,按理说,这龙首街不该这般荒芜。
沈檀舟“所以,我们入狼窝了?”
司空长风皱着眉,沉声开口。
司空长风“既然这个屠夫出了问题,既然这一整条街最近都如此奇怪,那么就表示如今这条街上,都不是普通人。我混了这么多年江湖,这点嗅觉还是有的。”
百里东君毫不意外的冷笑一声。
百里东君“那你倒是嗅一嗅,这是为啥?”
司空长风“和顾府有关,方才那些人,看着样子便是去顾府的。”
百里东君忽然间恍然大悟。
百里东君“他们要去抢顾府的钱!”
沈檀舟和司空长风两人双双扶额,一脸无奈的样子。
沈檀舟“傻。”
司空长风“顾府势力震慑整个西南道,黑白两路都对他毕恭毕敬,你却只看到钱。”
百里东君“那是为了什么?”
百里东君出了乾东城后,对这世事几乎一无所知。
司空长风“为了人,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
司空长风“风华难测清歌雅,灼墨多言凌云狂。柳月绝代墨尘丑,卿相有才留无名。”
百里东君听后,想了一下摇头。
百里东君“没听过,也不押韵。”
沈檀舟“我知道啊!这首诗呢,是百晓堂发的公子榜,不在于押韵,在于贴切,写的是北离的八位绝世少年英才。”
沈檀舟“城府极深的风华公子,风雅精致的清歌公子,一口三舌的灼墨公子,狂傲放荡的凌云公子,容颜绝代的柳月公子,其貌不扬的墨尘公子,才华绝世的卿相公子,以及空缺暂留的无名公子。”
百里东君仔细想了一下,望着他。
百里东君“你想做无名公子?”
司空长风“我不是公子,公子应是儒雅翩翩,堪登大堂的,可我只想做个浪客,买一匹马提上酒,然后纵马扬鞭,一醉春风。”
司空长风闭上了眼睛,仿佛瞬间就要醉去了,但他立刻睁开了眼。
沈檀舟“你怎么出了乾东城就变笨呢?”
沈檀舟“他想说的是凌云公子顾剑门,他为人狂傲放荡,曾经是天启城的一小恶霸,比你威风多了。后来奉兄之命回了柴桑城,如今就在顾家。”
百里东君顿时起了好奇心,起身就要走。
百里东君“我只知道顾家有钱,却还有这等人物?凌云公子,天启恶霸,走,邀他来喝酒!”
司空长风“是得去见一见他,但不是请他喝酒,而是去打探一下,为什么这一条街会变成这样。”
三人正要走,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关了酒肆门,百里东君和沈檀舟各撑着一把伞,司空长风身上穿着蓑衣,领着他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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