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药回甘

“先生，明明你已经为我医治很多次了，但是怎么好像没忘记过我的样子呢？”

“因为，我…我对你的心意…”

伊家独苗苗小公子是个病殃子，小时候蔫蔫的，吃什么药都不好，等到他长到少年时期，一名医师叩响了伊家的大门。

那医师发丝雪白如雪，睫毛长的离谱，笑容很是温柔。蓝色眼睛的怯懦少年躲在门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医师，“我…我已经不需要医生了，对不起，您回去吧。”他说着就要关上门，却被一只手扒住了门。

医师笑眯眯的说：“小公子啊，老人家我可是专门来找你的呢，拒绝了我之后可就再也没人能治好你的病了哦。”

“唔…”小公子皱眉思考了一下开口道，“那你能说出我的名字吗？如果你能，我就放你进来。”

那青年医师点头：“你叫伊子陵，是伊家的小公子，自小体弱多病，年幼时还差点因一位不了解你病情的医师开出的药方而险些丧命，那年你正好是…七岁。”

少年张着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倘若真的说起来，他的名字算不上是什么秘密，顶死了也不过是知道的人少了些而已，但年幼时险些丧命的事可没几个人知道，因为他的父亲将外人都处理了啊。

最后，伊子陵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推开门让对方进来。

一个小院子和几间小屋子便是伊子陵近十年来的一切。那青年医师四处打量了下院子后才转身去问犹豫着要不要锁好门的少年：“你爹爹呢？”

伊子陵摇头很是乖巧的回答：“我不知道他带着娘亲去哪里了，七岁的那件事过去之后我就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了。也不是完全自生自灭，偶尔，爹爹会回来带我去医馆看病。”

那医师叹了叹气，抬手揉了揉伊子陵的头发温声说道：“我是饺子，是一名鬼灵医师，在你彻底痊愈之前，我会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而这话在伊子陵耳朵里有另一种意思：我要来你这里当冤大头伺候你了。

少年转身去小厨房里做饭，“饺子医师想吃什么呢？”他笑的很是温柔，看上去很乖巧。

“我帮你吧。”

……

小朋友身体真的很差，还不爱喝苦药。

饺子总会微笑着哄骗他喝下去，小朋友每被骗一句就会喝下一口苦涩的药，然后哭唧唧的要跑，再然后被骗再然后就哭，直到一碗药被喝光后被一颗甜蜜的果脯哄好。

“坏人！坏人！你又骗我喝苦药！”小朋友被苦的皱起脸后就生着气去拍打饺子，“我再也不理你了！不理你了！”

“不理我了？真不理我啦？”饺子看着气鼓鼓的小朋友，不知为何就想去戳戳少年鼓鼓的包子脸，于是他也就这样做了。笑眯眯的戳了少年几下又捏了几下，惹的伊子陵又气呼呼的拍打他的手。

这是很日常的小事，也是他们每天都要经历的小事，只是不知道这些小事要经历多久，还能经历多久…

“我不太想痊愈了…”伊子陵声音轻轻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走，他说着伸手拉住饺子的手，表情委委屈屈的。

饺子小心翼翼抱住伊子陵轻轻的拍拍他的背，“怎么能不想痊愈呢？身体多难受啊！”他轻轻亲吻了一下小小少年的额角，“就算你痊愈了我们也是朋友呢。”

……

朋友吗？

……

被骗了…

伊子陵的病被治好饺子就离开了，半点痕迹都不曾留过，就仿佛…一名叫伊子陵的少年郎从不曾遇见过一名叫做饺子的医师一般。

少年推开饺子住的那间屋子，地板上早就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了，而他分明记得饺子离开不过五天。

“或许，都是我的梦呢，或许我也想过要活下去甚至不惜幻想一个来救我的人呢。”伊子陵苦笑着整理这间屋子，“可是为什么现在连幻想都没了…”

他还记得饺子在时煎的药里都有些什么，但是那苦涩到连那虚无的灵魂都不得不为之震颤的“救命药”啊，若没了“救命人”给的那一块甜到发腻的蜜饯，便成了要人性命的穿肠毒药。

伊子陵不喝药，身体也渐渐的变回曾经那衰败的模样，他的父亲早就不来找他了，自然也不带他去治疗。或许，十数年如一日的疏离早就令他的父亲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自小便病入膏肓的儿子。

这次，或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未曾犯病导致的反弹，病来如山倒，汹涌的病气一下子将本就身体不好的少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点健康气全部蚕食一空，他几乎下不了床了。

奄奄一息之际，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幻想中的那个医师的声音。

“诶呀！老人家我不过是出去寻几味药材而已，怎么你就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伊子陵昏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时，是被苦涩的药汁给灌醒的，少年下意识想去拍打那只捏着瓷勺的手，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无奈的睁开眼一看，好家伙，怎么有个脸贴在自己面前啊！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自己幻想里的医师吗？

“你，又来啦？”伊子陵傻乎乎的开口道。

饺子叹了口气将还剩一半药汤的碗放在一旁，从衣袖中摸出一块果脯塞进伊子陵口中。

“我…没想离开，只是你的病需要两味难得的药材，镇子里的药铺买不到，所以我去自己摘了回来。”说到这，饺子的语气里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不在你就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健康！要是我再晚回来一会儿…”他没再说下去，可是伊子陵听得懂。

少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抬手轻轻的摸摸饺子的脸，“没事的，人各有命嘛。”

饺子握住那只手，“嗯…但是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一定。”

只是，伊子陵总觉得这个青年医师是在安慰他的，可是，他面上仍是信任又依赖的笑，“嗯，我信你的。”

饺子真的是拼了命的给伊子陵疗养身体，见他苦的要哭，竟也改了那苦涩的药方，伊子陵很喜欢甜甜的药汤，只是喝了两次就气呼呼的不喝了。

饺子刮了刮伊子陵的脸颊，又开始了哄骗模式。这时，饺子才发现原来伊子陵不是讨厌喝药，只是想被哄而已…

算了，哄就哄吧，他也乐意哄着。

……

“对了先生，你…是鬼灵医师哎，那为什么没有忘了我呢？难道是我从来没被治好过吗？”

“不是的。”

此时，饺子终于开始庆幸那些书籍关于自己的记录并不准确了。

“因为…我心悦于你，所以不会忘了你的。”

即然书籍记录不准确，那他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我的无法诉之于口的爱人啊，我该如何接受你已经成为一缕幽魂呢…］

★鬼灵医师是指游离在阴阳两界的医生，治好病人之后就会失去关于病人的记忆——前提是病人还活着，如果病人已经死了，那么，如果医师对病人的感情超越一定程度，则会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