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便大婚了,一切可安排妥当?”梵音指尖钳着一枚棋子,缓慢而有节奏的击着棋盘。
“回夫人,都安排妥当了。”宫女低头回道,梵音成为徵宫夫人,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下人们的称呼也自然改了。
听到这一声夫人,梵音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平淡如水的双眸里荡起微微的涟漪:“下去吧。”
宫女欠身离开。
药房
宫远徵正研究着古书典籍上的药方,脑中突然划过一抹身影。倩影勾魂,乱我心神,他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得逞的坏笑。
他自打记事起就喜欢毒虫异草,七岁便一人撑起了整个徵宫,终日与药材相伴。世人皆称的草药天才,怎么可能会将药品认错?
所以昨晚是什么原因,不言而喻。他暗笑自己有些着急,但,谁让她这么不听话?自己心尖上的人,也舍不得打骂,就只能这样惩罚了。
想着想着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提笔又写下一页毒方。待处理完一切事物,一抬头已经是傍晚了,日落归山,一片橙黄。竟又忙的忘记吃东西,也罢,先回去再说。
宫远徵回到正殿前厅,一眼便瞧见梵音在布菜。他蹙眉正开口想问梵音怎么这么晚还没吃时,却被她抢先了。
“我听下人说你没有用膳,就给你留了,吃吧。”女人直起身朝他温柔的笑着,一抹光影透过窗棂打在梵音的身上,那一刻,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温婉,恬静。
梵音见宫远徵呆呆站在原地,也不过来蹙眉问道:“怎么了?”
宫远徵回过神低头掩饰,用手揉揉揉眼睛:“啊,没事,就是风吹眼睛了。”说完他便跨步走了进来,在桌前坐下。
梵音疑惑的看了看立在中央院子的大树,树叶丝毫未动,哪有风?
他坐到宫远徵对面,给他夹了点菜,便放下筷子去盛汤。
“你和宫暮尘的关系很好?”正吃着,宫远徵突然这么一问。
梵音盛汤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舀着。
淡淡回道:“他救过我的命。”
“我也救过。”宫远徵扒着饭的手一顿,将碗筷放下,蹙眉撇嘴道。
“所以,我这不是以身相许了吗?”说着便将盛好的汤递给宫远徵。
宫远徵视线落在那碗汤上,并未伸手接过,薄唇轻启:
“我以身相许,那他呢?”
梵音见他不接,以为宫远徵不要,便欲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
“举着。”宫远徵冷漠开口,唇角微微上扬,眸中划过一丝快意。视线紧盯着梵音,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梵音面不改色,手一动不动的举着,她垂眸轻笑了一声:“我心中始终只有一人,公子不信我,难道连自己也不信吗?”她抬眼看向他,眸中意思明显。
宫远徵满意勾唇伸手将碗接过,将汤一饮而尽,招呼下人收拾完。便想拉着梵音去沐浴,梵音连忙抽开他的手:“公子,我已经洗过了。”
宫远徵震惊看向她:“可你要伺候本少爷沐浴啊。”
说着便故意捂嘴打了个哈欠:“今晚人家身子不便,我叫翠绿伺候你。”
说完翠绿便捧着衣物走了过来,细看身子有些微微发颤。宫远徵一言不发的看着梵音,冷声朝着翠绿说了一声:“下去。”
翠绿松了一大口气,连忙行礼遁走。鬼知道她有多害怕,这主可不好伺候,一不留神是要丢了小命的,她可不敢。
梵音眉头一皱:“那公子便自己洗吧。我乏了,先回偏殿睡了。”
宫远徵突然邪恶一笑:“不许。”不由分说的便把人打横抱起,走向浴池。
梵音刚反抗,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无力,这才惊觉宫远徵刚才给自己下了毒。可恶,什么时候下的?这小子毒术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果然最难防的还是枕边人啊,她竟然没有丝毫设防和察觉。
梵音大叫道:“宫远徵!”
宫远徵勾起一抹变态的笑容:“希望待会儿,你还能叫得这么大声。”说完便往梵音嘴里塞了片人参。
梵音刚想吐掉,便被宫远徵捂住嘴:“吐了,待会儿就没力气了,乖......”
梵音恼怒的瞪着他只得含着,认命的闭上眼,任由他将自己拖入了池中......
宫远徵眉眼染上了一丝雾气,嘴角带着餍足后的笑容,黑色金边暗纹的浴袍宽松披在身上,坐在浴池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梵音。
梵音坐在他对面,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捂着部分衣料在胸前,风情半遮,背上披着宫远徵的黑色金刺斗篷,不出所料,衣服又被撕烂了。
她脸上透着倦意,眸中带着未褪去的水光和媚意:“公子在看什么?”
宫远徵眉头紧蹙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上次的受刑的鞭痕还没有完全褪去,现在又多了一些新的痕迹,瓷白莹润的躯体上多了这些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显得有些恐怖。
“疤痕膏你没涂?”
梵音有些惊讶垂下眼:“公子毒药甚是厉害,这疤痕估计是去不掉了。”她突然抬眼眸中充斥着雾气,直盯着宫远徵:“公子嫌弃?”
宫远徵眉头蹙得更紧,眸中有一瞬冷意但更多的是心疼:“不,明天给你换一种药,绝不会留下半点。”
“宫子羽.....”宫远徵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咬牙溢出这三个字。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竟敢用他制的毒药去伤害他的人,恶心至极。他眸中翻涌着怒意。
梵音在他眼中看到了心疼和怒意,满意的笑了笑:“再不休息,便可直接去药房了。”
宫远徵回过神,站起身将人裹进斗篷包好,打横抱回了卧房....
角宫
他看着探子带回来的情报,嘴角嵌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那是他安插在蛊家的人,不仅为了保护她也是想多知道一些她的消息。
梵音有些惊讶垂下眼:“公子毒药甚是厉害,这疤痕估计是去不掉了。”她突然抬眼眸中充斥着雾气,直盯着宫远徵:“公子嫌弃?”
宫远徵眉头蹙得更紧,眸中有一瞬冷意但更多的是心疼:“不,明天给你换一种药,绝不会留下半点。”
他忽然背过身,转身的瞬间,齿间溢出的暗语像是毒蛇吐信“宫子羽.....”宫远徵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竟敢用他制的毒药去伤害他的人,恶心至极,眸中翻涌着怒意浑身散发出的冷意令人不禁胆寒。
梵音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见他背过身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幽声说道:“再不休息,便可直接去药房了。”
宫远徵回过神,气息收敛,站起身将人裹进斗篷包好,打横抱回了卧房....
清晨时分,天露鱼肚。
角宫
宫尚角看着金复递过来的暗报,嘴角嵌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眸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柔情。
那是他安插在蛊家的人,不仅是为了保护她也是想多知道一些她的消息。
上官浅不傻,自然知道上次一别后,他知道了她的藏身之地,身边会有其留下来的眼线,不过她并不在意,毕竟他只能看到她想让他想看到的。
宫尚角柔情一敛,将信纸引燃丢进火盆,随后站起身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威严狠厉:“叫上远徵,去长老院。”
待从躬身颔首,领命跑了出去。
金复:“公子,远徵少爷的事已经压下....夜笙阁那边已经封了口,除了那晚的宾客和参与搜查的侍卫,再无人知晓。”
宫尚角垂眼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梭手上的玉扳指 ,抬眼时唇角荡出一扶笑意:“宾客封口了,那侍卫呢?”
金复顿了一下迟疑说道:“他们都被远徵少爷喂了药....”
宫尚角眉心一跳,闭了闭眼:“走。”
前后山长老被宫尚角叫出来开会,都面面相觑,看着大厅中央站着的兄弟二人,雪长老率先发问:“那个..尚角啊,你和远徵这是要商议什么事情啊?”
宫尚角朝前一步行礼说道:“三日后便是远徵的大婚,届时在婚礼上无峰会卷土重来!”
长老面露疑惑:“无锋自四年前被我们重创,龟缩山岭,销声匿迹,未曾听说重出江湖,嗯,你是如何得知的呢?”
宫远徵上前一步:“长老,还记得当年的无锋细作,也就是当今的执刃夫人云为衫吗?”
宫远徵突然故作惊讶的哎了一声:“唉呀,我忘了,宫子羽已经不是执刃了,所以她这执刃夫人也作废了。”
他故作尴尬的笑笑:“不过没关系,这不是重点,她前些日子消失了一段时间,据说是无锋拿她的妹妹做要挟,让其前去蛊家杀害蛊王,盗取机密。”
说着宫远徵眼中闪过一次讥讽:“不曾想蛊家早已易主,东西没拿到自己反倒抓住。而在那时她就已经私联无锋了,可惜啊。连宫子羽都没告诉,就这么冒失的去执行任务了。”
宫远徵垂眸勾了勾唇角:“若不是梵音姑娘心善,查清原委后便将她放了回来,怕是现在,早就成了一尸枯骨。”
长老们听完后,沉默不语,眼角染上了几缕忧愁,过了许久才悠悠叹声:“这事,我们知道,她被家妹性命胁迫,所以才替无锋卖命,回来后,她就已经自省坦白。”
宫远徵听都眉头紧促,宫门长老的偏心令他气愤:“就只是这样?若不是梵音查清了原委,放她出来,单凭她私联无峰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死无全尸!”
他不明白,为何长老们对自己和哥哥如此严苛,而对宫子羽,乃至他身边的人,却是如此偏袒放纵。
宫尚角厉声呵道:“够了! 远徵弟弟,这不是重点。”
很显然,宫尚角至始至终都是站在宫远徵这一边,因为他没有否认。没有否认长老们的偏心行经,如此大的罪责,竟然只是自省坦白就能轻飘飘的揭过,可笑至极。
宫远徵话语被打断,他面无表情垂下眸子沉默着,唇角却暗自勾起,眼底是宫尚角偏心向他的暗爽。
宫尚角看着前方坐着的长老们,眼中隐隐有失望闪过,却又死命的隐忍着。宫门里,亲疏远近,没有真正的公平正义。宫氏族规,看似一视同仁,却是永远只为制定者服务。
宫门执刃是首领,亦是规则的制定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便意味着要带上最沉重的枷锁,承担起保护所有族人的责任。这于他而言,是束缚,是枷锁,更是命运,他这一生要背负的太多,注定无法逃脱。
宫尚角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面上带着歉意:“远徵弟弟刚成年不懂事,冲撞了长老,长老们勿怪。”说完便朝着长老躬了躬身。
长老面色虽闪过一丝不快,却仍是摆了摆手,没有计较。历尽沧桑的双眸里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沉。
宫尚角顿了顿缓慢开口:“远徵弟弟是想说,在婚礼那天设下圈套,然后联合蛊家理应外合,瓮中捉鳖。只不过无锋的据点暂时还没有找到,可若此次计划能够成功,我们便可乘胜追击,一举歼灭。”
月长老早在刚才听见云为衫的妹妹还活着时,往日没有神采的眼睛忽地泛出了金光,手不自觉摸到了袖口暗袋里装着的一弯银镯。
花长老听后点了点头:“你如今....”他有一些停顿,但最终还是说了下去。“是执刃,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便去做吧,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就是。”
宫尚角咬了咬牙关,眸色一瞬间变得坚毅,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上前一步,背脊挺直地跪了下去。
他的话语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一下一下的击打在在场人的心上:“各位长老,尚角请求辞去执刃一职,让子羽弟弟重新接管。”
宫远徵瞪大双眼,震惊的看着宫尚角,眸中盛满了疑惑和不解:“哥..!”
长老们亦是纷纷蹙眉,但眸底却划过一丝不知名的赞同。:“尚角,这是为何?”
宫尚角勾了勾唇角,脸上有一丝外放的罕见的桀骜不驯:“尚角,虽然能力,德行和威望,都在子羽弟弟之上,但是这执刃之位不适合我。宫家组训一旦当上执刃便永不可出旧尘山谷。可我在外的江湖威望以及赚取钱财的能力,远比我在旧城山谷内治理宫门要胜的多。”
宫远徵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尚角,他背脊挺得笔直,脸上一贯的不怒自威,但如今却有些不同,多了一分纵荡侠客的桀骜之意。他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释怀,还有对自由的渴望。
他明白了,从前他认为,哥哥是宫门内能力最强之人,就该登上的最高的位置。却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真正的喜欢。
其实哥哥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个位置,因为哥哥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宫尚角从来内敛,很少诉说心中所想,因此没有人懂他内心所求,也无人知晓。
宫远徵双手抱胸,瞬间明了,抬眼应声附和:“既然哥哥不想当,长老们应该也不会勉强吧。宫子羽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毕竟他这回应当是真的长了‘记性’!”眸底划过一丝嘲讽,最后两字被他刻意咬重
本来也没有要真正废除宫子羽的执刃之位,此番弄得如此兴师动众,看似严重,实则也仅是为了敲打宫子羽。宫远徵都能猜出来,宫尚角又怎会不知,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势而为。
长老们面色尴尬,但终究还是沉默的点点头:“罢了,尚角,明日你便将执刃令牌送回去吧。其余的,我们老了,也不好参与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宫尚角站起身躬身致谢:“多谢长老。”
商议完后,众人散场。
二人转身离去时,月长老匆忙追了出来。
宫远徵眉头一皱,直接打发:“月长老,若是想了解无锋细作,与其跑过来问我们,还不如直接去问云为衫。”
月长老面色一僵,随后有些无语:“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来提醒你,梵音姑娘她....”
宫远徵一听面色一变:“她?什么事。”
月长老见他如此急切却是狡黠一笑:“徵公子,还是自己回去问吧,毕竟我是个外人,不便多说。”说完面上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转身离开。
宫远徵顿时跳脚提步就要往前前追去:“你站住!”
宫尚角无奈叹息,伸出手将宫远徵拦腰挡了回去。:“行了,有什么事回去问。”
宫远徵只能按捺下想打人的冲动,转身回了徵宫。
宫尚角看着弟弟气鼓鼓的身影,摇了摇头转身往角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