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媛,你背着朕做了什么好事?”楚熠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跟前冷着脸的太后,有些硬着头皮地对着孟白音开口。
孟白音闻言身子轻轻一颤,她慢慢爬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当日....当日除夕夜城楼下有人冒死鸣冤一事,是嫔妾找了在王都的蒙古族人所为。嫔妾给了他们一笔钱,希望他们能够在当日揭发张姚欢的罪行,但是嫔妾并未指使他们诬陷,只是....”
“你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让张姚欢进了大牢,然后趁机用了你们蒙古的香料借着酒意蛊惑了张姚欢,让张姚欢犯下了大不敬的罪过,以此来挑拨张家和皇上的关系,从而为自己的族人争取上位的机会。孟昭媛,哀家说得可对?”见孟白音有了想要辩解的意思,太后赶紧出声打断了孟白音。
而听到太后这么和盘托出,孟白音的脸色顿时垮了下去,楚熠闻言眉头紧蹙得更深了几分。“孟昭媛,这一切真的如太后所说吗?”楚熠紧抿着唇盯着孟白音看了半晌,这才低哑着声音开口询问。
而孟白音闻言目光深深地看了楚熠一眼,最后,她对着楚熠磕了一个响头。“是,太后娘娘说的都是真的,还请皇上赐罪于嫔妾吧!”
“孟昭媛行为举止不端,且有干扰朝政之嫌,故夺去昭媛之位,打入冷宫好好反省。”
听到楚熠的决断,刘婵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边的孟白音倒是好像有些了然,她对着楚熠行了叩拜大礼,声音里存着几分沙哑的哭腔。“嫔妾.....领旨谢恩。此番是嫔妾的罪过,嫔妾定然会在冷宫好好反省自己。”
从慈宁宫离开之后,孟白音却好像松了一口气。刘婵玥把她带到冷宫门口,她仰起脸看着眼前萧条破败的建筑物,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婵玥姐姐,往后余生.....我大概会在这里度过吧。”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如今你被打入冷宫只是皇上的权宜之计,待到风头过去,皇上一定会选个理由再把你放出来的。”
“其实打从设计张文佳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想过自己往后的结局,但是即便是落到时至今日的下场,我也从未有过后悔。张文佳她害死我的孩子,我便要不顾一切地为我的孩子报仇雪恨。哪怕是重新再来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仍然会选择不顾一切地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我自己进冷宫不打紧,就怕会牵连到婵玥姐姐和哥哥。姐姐有皇上的庇护,而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剩下哥哥了。哥哥在边疆战役出了太多的风头,恐怕会招致很多人的嫉恨。他性子又一贯直来直往,即便从小生长在中原,也学不会中原那些阿谀奉承的迂回之术。所以白音在此恳求姐姐,若有朝一日哥哥真的被皇上所不容,请姐姐看在白音的份上出手帮哥哥一把!这宫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皇上对姐姐是不同的,倘若姐姐愿意帮哥哥说话,皇上他.....一定会听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孟白音的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她侧过脸来看向刘婵玥的方向,一双漂亮的眼睛中存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你放心,我定当回尽我所能护孟和周全!”
见刘婵玥应允下来,孟白音这才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婵玥姐姐,我来这中原的这一遭,最有幸的便是遇到了皇上和你。我心里明白在这宫里的这些时日,若非你多番照拂,我怕是早就已经被那些人算计到不知道何种地步了。这份恩情白音一直记在心底,若今生无以为报,必定来生百倍偿还!”
白音死的那天是十日过后,宫里迎来了进入新春之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洒落天际,而太监尖着嗓子的报信划破了这日的黎明。刘婵玥从那段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骤然惊醒,愣怔地看着窗外雨打湿了芭蕉树,久久都没有回过神。“降红,你刚刚......刚刚说什么?”
“启禀娘娘,冷宫的那位蒙古郡主......去了.....”降红有些不忍地看了刘婵玥一眼,终究是低哑着嗓音开口。“娘娘,您可千万要节哀啊!”
那一瞬间,刘婵玥只觉得好像感官都迟钝起来。胸腔里的那股悲痛缓缓涌动到心口,终于在降红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彻底地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她感觉整个世界好像进入了暂时的失聪,除了她刚刚的那句悲悯,便再无了其他声响。“不.....不可能!”她的眼眶骤然红了起来,胸腔里巨大的悲鸣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一把推开降红,跌跌撞撞地要往冷宫跑。“不!不会的!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呢?!现如今孟和的事情还没有得到平息,她不会放心就这么抛下这里的一切的!”
“娘娘!”候在门口的齐昭被刘婵玥此番惊慌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紧紧地抱住刘婵玥。
“放开我!放开我!”
“娘娘,您冷静一点!现在冷宫那边已经乱了套了,皇上已经命人封锁了那里,不许任何嫔妃前往!皇上也宣了孟和小王爷入宫,这会儿想必已经到了。娘娘若是想问什么,也只能倚靠小王爷了!”
齐昭的这番话让她整个人定在那里,忽然从心里窜起了一股的凉意。齐昭明显先一步猜出了其中的深意,她站起身对着刘婵玥轻轻摇摇头,目光中存着几分复杂。“即便娘娘现在赶到冷宫,也是没有办法进入其中。当务之急,娘娘还是要冷静下来,不要因为过度悲伤而损害了自己的身体啊!”见她冷静下来,齐昭也做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刘婵玥咬了咬牙,拳头在不自觉缓缓攥紧。她努力地通过深呼吸恢复理智,但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能够平复此时狂跳的心脏。“娘娘,您......没事吧?”
刘婵玥抿了抿唇,对降红摆了摆手。“本宫没事....降红,你先去偏殿候着吧。齐昭,你去门口帮本宫盯着,若是看到了孟和小王爷,务必请他来钟粹宫一叙!”降红闻言看了站在一边的齐昭一眼,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不满的情绪。她轻轻咬了咬牙,还是应了一声,跟着齐昭退了出去。
寝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即便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形成巨大的响动。刘婵玥哽咽地蹲下身子来,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孟白音的模样。那个一贯与她坦诚相见,纯粹如无暇美玉的女子,最终还是如昨日黄花一般,彻底凋零在这个深宫中。仅仅想到这一点,她的眼眶就忍不住开始落下泪来。“若是这一切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定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饶恕过她!白音,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你——报仇!!!”
正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齐昭的呼唤。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刘婵玥一眼,压低了几分声线。“娘娘,孟和小王爷来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刘婵玥当下便站起身来,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泪水,有些着急地就冲出了门外。上次见到孟和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过短短数日,他便好像跟着苍老了许多。站在阴雨昏暗的天色之中,他的背脊微微弯曲,手里拿着一串蒙古族素来喜欢的璎珞吊坠。他有些失神地看着不远处,那一双一贯清亮的眼眸犹如蒙尘,灰暗到叫人整颗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孟和.....”刘婵玥轻轻咬了咬牙,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他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看向刘婵玥,一双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抹光亮,很快地便归于黑暗之源。“微臣.....参见玥昭仪。”他似乎早在这之前就在外面站了许久,整个弯腰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起来。他的声音很是沙哑,仿佛垂暮的老人一般。见到他这副样子,刘婵玥忍不住心里一酸,赶紧把他请到了殿内。
“孟和,你......刚刚....”
他自然是明白刘婵玥的欲言又止,有些勉强地轻轻对着她扯了扯嘴角。“微臣明白玥昭仪想要问什么,只是现在白音已经离开了。她本就是那样要强的性格,在那冷宫中也是迟早待不住的。这是她打从一开始就想好的结局,所以还请昭仪娘娘不必过于伤心了......”
听到孟和这么说,刘婵玥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深深地看了孟和一眼,屏退了在场的其余众人。望着变得空荡的房间,她深呼吸一口气。“孟和,我绝不会相信白音会自戕。现如今皇上封锁了冷宫,你是唯一一个见过她最后模样的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一个习武之人平素和那些瓶瓶罐罐的药物打交道不少,你不会不明白吧?”
听到她的这番质问,孟和的脊背微微绷直了些。他的指尖不自觉摩擦着孟白音初入宫闱时所带的饰物,眼中被沉痛一点点地覆盖。“白音.....她是服了毒药离开的.....”他抬起眼看向刘婵玥,那双浸透了雾气的眼眸中存了那样深邃刺骨的绝望和悲凉。“可即便知道她并非是自戕离开,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每个人都被困在这王都中,无论如何克己复礼,都无法逃开那些王权利益所限定的枷锁!在这样可悲的大环境中所湮灭的灵魂,又能找谁去讨要一个公道答案?”孟和的音调不自觉地扬高了起来,话语之间满身压不住的颤抖。他的眼睛狠狠地发红起来,拳头也忍不住攥得很紧。“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白音还不至于会陷入此番境地。与其说什么别的,倒不如怪我这个哥哥没用,竟然牵连她到了这个地步!”他猛地站起身,整个身子都跟着开始轻轻颤抖。
望着这样近乎奔溃的孟和,刘婵玥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选择以这样无声的方式陪伴着他。“婵玥,我明白你想要为白音讨回公道的心情,但是在这个深宫中,如此渺小的我们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了。如果白音她还活着的话,也一定不会希望你因为这些事情而卷入到那些莫名的纷争中.....所以,还是就让一切在此处定格吧。”
“孟和,你放心吧,我心中自有分寸。即便她同楚熠是母子关系,即便她久居深宫,母族的势力被削弱,但她自己在宫中的势力也仍然是盘根错节,不容忽视。我不会轻举妄动的。”为了让孟和放心,刘婵玥也只能表面作出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