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内
“啊——!!!”当刘婵玥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这才有些恍惚地发现现在仍旧是夜晚时分。额头上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冷汗,她坐起身来凝神看向窗外,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不安。距离武仪薨逝已经是第三天了,宫里面再也没有传回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可是,在这里的每个人心中都十分清楚,此事就好像是在每个人心中埋下一颗崩坏的种子。只等着时间一到便会破茧而出,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
听到她的一阵惊呼,降红快速地跑了进来,点亮了烛火。看着她有些微微发白的脸色,她的目光中忍不住透着一股担忧。“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刘婵玥抿了抿唇,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没什么,我就是突然间做了一个噩梦,有些心绪不宁罢了。对了,宫里那边.....现在有没有什么消息?”
听到她这么说,降红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有关武修容的事情,现在被宫里封得很严。奴婢昨儿个派去打探的人,至今都没有什么回话。”
“如果武仪的事情真的审出了什么眉目,不可能一直压到现在,想必是其中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刘婵玥的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些冒冒失失冲进来地,是从钟粹宫一路跟过来的如云。“娘娘,不好了!不好了!这些日子皇上不知为何突然搜查了钟粹宫,说是查出咱们宫里的绿岚在武修容薨逝之前也去过咸福宫,参与了武修容被谋害一案!现如今皇上已经下旨,要将娘娘带回宫去进一步审问呢!”
听着如云颤抖的声音回报,刘婵玥这几日的不安好像都找到了由头。降红闻言更是吓得脸色一白,身子都忍不住跟着颤抖起来。“咱们宫里的绿岚?这....这怎么可能呢?”
“娘娘,宫里的人现在已经等在门口了,这可怎么办呀?”门口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如云见状脸上的慌乱忍不住又深了几分。
刘婵玥抿了抿唇,神色自然地站起身,对着二人说道:“既然查到了咱们的头上,那么更衣,回宫!”绿岚之所以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武仪的咸福宫,想必背后定是有人撺掇暗示。丞相府和将军府一向政见不和,况且她的坠马事件在宫中或多或少都起了一些关于武仪和她的流言。此时此刻的绿岚现身咸福宫,不管她有没有做过什么,都是为刘婵玥的不利条件添了一把火。
除却宫里头派来的人,皇后和一些嫔妃也等在了那里。比起事发当日她们脸上的诧异和难以置信,现如今她们的脸上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和戏谑。在皇后的默许下,她们故意扬高了声调开始议论纷纷,因为这样就可以给刘婵玥的情绪带来更深的压迫。站在最前面的孟白音见状咬了咬牙,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口:“现在这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们叽叽喳喳的,在乱嚼什么舌根呢!”按照道理来说,钟粹宫的侍女出事,所有涉及钟粹宫的人都应该跟着一起回宫。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孟白音作为草原郡主,还是留在佛寺更为安全。想必楚熠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这才没有召她跟着刘婵玥一起回宫。虽然明白孟白音身份的特殊性,但是刘婵玥的心里还是酸楚。在楚熠的眼中,真情和野心,究竟哪个才是最为重要的呢?他之前对刘婵玥的暗中照顾,想必也如同对孟白音一般,是因为自己对他尚且有些用处吧......
“婵玥妹妹不必忧心,相信以婵玥妹妹的为人是做不出如此狠毒的事情的。若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到了慎刑司务必好好和皇上说清楚,也好让皇上尽早还了妹妹的清白。”皇后见刘婵玥微微蹙眉的样子,甚至有些得意地弯了弯嘴角,而后一脸关切的模样走上前来。
看到她这副虚伪的嘴脸,刘婵玥忍不住冷笑一声。“多谢皇后娘娘挂怀,嫔妾定当不负娘娘厚望,会平安无事的再度归来!”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有意嘲讽,皇后的脸色顿时僵硬了几分。刘婵玥对她行了个礼,径直朝着宫里的马车走去。
金瑶站在马车边上,看着刘婵玥的目光满是担忧。“昭仪娘娘......”刘婵玥对她弯了弯嘴角,示意她不必担忧。金瑶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止住了并未说出口的话,对着刘婵玥轻轻颔首。刘婵玥深呼吸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车轱辘声在这个空旷寂寥的佛寺显得尤为清晰,带着有些尖锐地声线一点点打破这所谓的表面平静。这一路上,刘婵玥都闭门养神靠在那里,在脑海中暗自思索着所有即将出现的可能性。但不管她如何想要努力地理清思绪,真相好像都是被包裹在一团迷雾之中,缺少了那一抹索引。黎明时分,当马车在慎刑司门口停下的时候,她有些烦乱的思绪彻底被打断。她抿了抿唇,想不到再次回到深宫中,竟然会是如此境遇。
“娘娘,我们走吧。”降红有些怯生生地对她开口,她这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看着慎刑司淹没在深谙里的大门,嘴角轻轻弯了弯。
“走吧,看看我们的绿岚现在怎么样了。”
刚入这慎刑司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一步步走过那些昏暗的角落,在看到上面挂着的刑具时,降红忍不住有些害怕地发抖。刘婵玥抿了抿唇,走进了关押着绿岚的房间。此时此刻的绿岚满身的血污,看起来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她才有些勉强地抬了抬眼皮。“娘......娘娘......”
看到绿岚一副已然受过严刑拷打的样子,刘婵玥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即深呼吸一口气,对着角落里的人影行了一礼。“嫔妾参加皇上。”
许是因为这几日没有睡好,他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的嗓音多了几分沙哑,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了刘婵玥的方向。“....免礼吧。”
站在一边的李梓有些得意地看了过来,昏暗的光线在她的脸上投射出了有些扭曲的残影。“玥昭仪,在你来之前,绿岚可是把什么都说了。她指认,是你让她在几天前就密切关注着季贵人和春儿的动向。在发现她们从太医院拿了番泻叶之后,你便想要用一套借刀杀人的手法,让绿岚尾随着春儿一起去了咸福宫。是你让她暗中替换了春儿的番泻叶,换成了慢性毒的桔梗。对于这番指认,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还请皇上明鉴,这件事与嫔妾无关,是有人恶意想要嫁祸给嫔妾。这绿岚虽说是钟粹宫的人,但是她与嫔妾的关系并不亲厚,平常也都是在殿外侍奉。难保不会有人趁机收买了她,让她反过来陷害于我。”
听到她这么说,绿岚顿时忍着身上的疼痛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低哑着嗓音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娘娘,不管怎么说,奴婢是钟粹宫的侍女,一直唯您马首是瞻,勤勤恳恳地侍奉您,与您也算是主仆情分一场。您怎么可以在出了事之后便将奴婢一脚踹开,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呢?”
刘婵玥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回应过去:“既然你心中挂念着主仆情分,那为何会如此陷害本宫?如今正是两军交战之时,就算给本宫一百个胆子,本宫也万万不敢再这个紧要关头动将军府的人!你此番倒戈一击,又究竟是意欲何为啊?”见她如连珠炮一般反驳回去,绿岚一时间也有些哑口无言。她咬了咬牙,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委屈。
“哼,现在这番话倒是说的漂亮,可是刘婵玥,你有充分的动机去杀害武仪!因为围场坠马一事,武仪是罪魁祸首,你心里清楚这件事,所以才一直对她怀恨在心!”
听到李梓这么说,刘婵玥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头。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有十足的把握。“......德妃娘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刘婵玥抿了抿唇,刚想要把李梓这番话反驳回去,她就转头对着楚熠行了一个大礼,开始将这一切都娓娓道来。“启禀皇上,在此之前,嫔妾已经将玥昭仪前段时间的坠马一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了。玥昭仪在当时所用的马鞍子虽然是宫廷御用的,但是却被人动了手脚。嫔妾已经调查到,当日故意在马鞍子上放了银针的,正是杜婉容的贴身侍女小福。在此之前,杜婉容与玥昭仪并没有任何的来往,而杜婉容与武仪的关系却一向交好。所以,很有可能是武仪授意杜婉容,让她做出这番行为的。”
听到李梓这么说,刘婵玥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没有任何事实依据就可以随意地出口成章,污蔑任何一个人,德妃娘娘如此伶牙俐齿,还果真是不一般啊!现在武仪已死,这一切究竟是否是她暗中致使,杜婉容与她又是否如你所说的那么好,这一切可都已经无从考证了。也不知道德妃娘娘哪里来的勇气,可以如此笃定自己话语中的所谓真相呢?”见李梓如此咄咄逼人,刘婵玥也不再给她留任何情面,直接开口讽刺回去。
听到刘婵玥这么说,李梓咬了咬牙,脸上顿时青一片白一片的,难看极了。“玥昭仪方才这番话说的不错!坠马事件若是侍女小福所为,那也不能因为武修容和杜婉容有过几分来往,就将这一切的过错全部都归结于武修容唆使。”一直身处角落的楚熠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为刘婵玥说话,听到他的声音,刘婵玥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皇上圣明,若是照着德妃娘娘这么说,嫔妾与武修容也有过一些往来,在漪竹轩的时候便是邻居。难不成是嫔妾指使武修容,让她再唆使杜婉容,故意在围场之中制造那样的事情,以此来引人注目吗?其实通过这些事情不难看出,这一切都是强加到嫔妾身上的,是有幕后之人有意地想要陷害嫔妾!”她的目光从楚熠处甚是凌厉地落到李梓的身上:“......德妃娘娘,您觉得呢?”李梓因为她话语中的逻辑,当下被刘婵玥说得哑口无言。她有些愤恨地瞪了刘婵玥一眼,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皇上,奴婢.....奴婢还有一事相告!!!”就在此时,倒在地上的绿岚忽然开口出声。她咬了咬牙,脸上带着一股决绝之意。“关于玥昭仪娘娘一直想要除掉武修容的事情,其实还有一个隐情存在。只是当时碍于主仆情分,奴婢一直没有说出口。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玥昭仪明显想要过河拆桥舍弃奴婢,既然如此,那奴婢也顾不了许多了!”绿岚深呼吸一口气,在楚熠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刘婵玥轻轻地弯了弯嘴角。看到她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笑意,刘婵玥心中不详的预感顿时达到了临界值。
“玥昭仪之所以一直想要置武修容于死地,其实就是因为她将自己的坠马间接性归结到武修容身上。因为这次的坠马事故还牵扯出朝堂之上的严大人,玥昭仪早在入宫之前,跟严大人的关系就十分亲密。此番也是因为担心皇上会因为坠马事故对玥昭仪和严大人的关系起什么疑心,从而迁怒严大人,这才想要彻底地杀害武修容!”
绿岚的这番话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刘婵玥的身上。这其中有楚熠的怀疑和隐隐愤怒,也有李梓诧异和得意交织的幸灾乐祸。刘婵玥咬了咬牙,手指在不自觉中紧紧攥起成拳头。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竟然会选择严泽烨作为她的软肋。
见刘婵玥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站在角落的楚熠忽然忍不住开口说话了:“玥昭仪,对于绿岚所说....你就没有什么要辩驳的地方吗?”
刘婵玥抿了抿唇,毫不避讳地迎上了他的目光。“要是皇上相信嫔妾,那一切尽在不言中。若是皇上不信嫔妾,即使嫔妾磨破了嘴皮子,又有什么用处呢,只会徒增皇上的烦恼罢了。”楚熠的目光和她相对,在那一瞬间,刘婵玥敏锐地捕捉到楚熠眼中闪过的动容。对于这样疑心深重的君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准时机,再直面他的回答。
“若是玥昭仪真的和绿岚没有什么来往,那绿岚又怎么会将这些隐秘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呢?玥昭仪,事到如今,你还是莫要再狡辩的好。”
听到李梓这么说,刘婵玥抿了抿唇,对着楚熠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清者自清,还望皇上....明断!”楚熠紧抿着唇,目光一直落在刘婵玥的身上。
就在周遭的氛围变得越发压抑的时候,一直在旁边默默关注一切的温晏芷忽然上前一步。她的声音放得很是温柔,在这个充斥着血腥气的房间,显得尤为清亮。“皇上,嫔妾觉得这件事还存在很多疑点,不如先暂且将玥昭仪收押,待到仔细审查一番后再做出判断吧?”
眼见温晏芷瑶替刘婵玥解围,一边站着的李梓当下便有些站不住了。她刚要出口反驳,楚熠便先一步顺着温晏芷的台阶走了下来。“贵妃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便照你说的办吧。此事事关重大,务必要严谨才好。”
见楚熠发了话,李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愤愤不平地瞪了温晏芷一眼。“是,嫔妾谨遵皇上圣旨。”说完这句话之后,楚熠便转身离开了这里。而伴随着他的身影消失,李梓也赶紧命人将刘婵玥押在了那里。降红见状赶紧扑了上来,只是她还未靠近,就被一边的侍从拦在了一旁。
刘婵玥看着李梓那张隐隐怒气的脸,有些好笑地弯了弯嘴角:“德妃娘娘,看来这次你的如意算盘要失算了。”
李梓见状冷笑一声,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温晏芷,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抹狠厉。“刘婵玥,你不要以为有贵妃替你转圜,你就能在这个死局中有一线生机。若是你真的是罪魁祸首,任凭你这张嘴再怎么会说,都是甩不掉的!”
听到李梓这么说的时候,刘婵玥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头。听她这话的意思,在无意之间给了她一个暗示——把她困在这个死局的幕后黑手,并非是皇后一干人等。可若不是皇后,那又是谁呢?
“这件案子疑点众多,太后和皇后娘娘信任我们,才将这件事委托我们协助皇上处理。既是如此,我们就应该本分一点,抓紧时间来让这件事水落石出。”
“贵妃娘娘就放心吧,用不着你提醒我,我也定会将这件事调查个明明白白的!”丢下这句话,李梓转身离开了这里。
温晏芷跟着那群侍从将刘婵玥押到了另一个牢房,看着潮湿恶劣的环境,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婵玥妹妹,这几日还要委屈你在这牢房之中了。若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姐姐能帮的定会帮。”
刘婵玥对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了然地点点头。“刚刚姐姐替婵玥说话,婵玥已然感激不尽。只是尚有一事还要相求。钟粹宫的众人此番都是被婵玥牵连,婵玥希望姐姐能够最大限度地保他们一条命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婵玥俯身对温晏芷行了一礼。
见她放低身段,温晏芷赶紧上前一步将刘婵玥扶了起来。“妹妹放心,只要有姐姐在,定会竭尽全力保钟粹宫其余人等平安。”她伸出手扶刘婵玥的时候,刘婵玥的目光低垂下去,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裙角处。这才发现,她的裙角处有一抹血痕,看起来应该是过去了很久,血痕泛起熟褐色。
刘婵玥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抬起脸对她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贵妃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