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小姐十分喜好吟诗,她有一首最喜欢吟的诗。
我只是一个粗使丫头识的字不多,只记得那一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这首诗隔壁的书生也念过,那天书生在隔壁念诗,小姐读过这首诗便接出了后半句,那个书生似乎很惊喜。
后来他们日日以诗对吟,那日我替小姐出门买桂花糕时,与那书生见过一面。他与小姐想象的别无二致,文质彬彬。
但好景不长,夫人终是知晓了此事。她将小姐叫到跟前,语重心长的对小姐说:“书生最是薄情,温儿莫要糊涂。”
小姐不信夫人的话,夫人走后,小姐问我:“怜儿母亲为何会这般说呢?她与父亲不是琴瑟和鸣吗?”
我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忽的想起前年夫人在城北的小巷中抓住了老爷的外室,外室还有一个孩子,也仅比小姐小了一岁。夫人怕小姐忧心才不愿将此事同小姐讲。
思前想后,我还是开口说:“小姐,我看的话本子里也经常说书生最是薄情。”
小姐不满的说:“怜儿画本之类的东西又怎可信?”
我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后来书生要进京赶考,他走是对小姐许下了高中求娶的誓言,可偏偏连年战乱,我们居家搬迁。
屋漏偏逢连夜雨,老爷又被辞了官职,家中行事便举步维艰。
夫人开始遣散奴仆,我不愿离开,我的父亲早已染病去世,母亲曾是小姐的奶娘,她死后也是夫人厚葬了他,我早已无处可去。
我求夫人看见我与小姐多年相伴,又不要银两的份上,让我留在小姐身边,夫人犹豫了许久还是同意了。
我本以为日子虽艰难,但平平淡淡的过着倒也不错,可老爷沉溺于温柔乡带着外室跑了,还拿走了家中所有的银钱,夫人气急攻心,不久因病去世了。
小姐一夕之间从大户人家的嫡女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默默办好了夫人的后事。
后来 小少爷到了读书的年纪,小姐将如今住的园子也卖了,将小少爷送去了学堂,又换了个小园子。
但小姐仅靠女工根本无法供小少爷读书,小少爷不忍让小姐如此劳累,对小姐说他不愿读书,他可以出去做工糊口。
小姐死活不愿意,她去了福翠楼当了清客,在里面弹起了琵琶,她曾经最是不喜这些。
我也将自己卖了进去,小姐说我糊涂,可我深知小姐做清官赚的银两只够供少爷读书,根本不够日常开销,而我当一个奴婢也有月俸可拿,家中总不至于那么紧张。
到后来春闱放榜,书生摇身一变成了状元郎。那日他与昔日同窗来楼中喝酒,彼时他已是六品官员,他看见我家小姐时,小姐一身白衣青衫,手中正弹着琵琶,琵琶声音婉转悠扬。
他问我家小姐如今怎到了这般地境,我告诉他了家中的变故,他拿出银钱说要单独听小姐谈一曲,后来小姐同我讲说书生要娶她做正室夫人,我也动摇了,书生真的也有不薄情的吗?
后来书生在答应要为小姐赎身的那天娶了相府的嫡女小姐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继续弹起了琵琶,她始终没有落泪,只是琵琶声比往日还要悲凉,后来小姐不再幻想离开,只是做起了肉体买卖。
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笑了笑说:“怜儿,凝儿要科考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劝她,再后来少爷也中榜成了新科状元郎。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将我们接了出去,走出福翠楼小姐的背影是单薄的。
再后来少爷领了官职,所有人都以为小姐将过上好日子的时候。
那天晚上小姐换上了夫人还在时她最喜欢的衣裳,她想了很久,最后也只是吐出了一句:“凝儿莫做不薄情郎,伤了姑娘。”
少爷点了点头,小姐让她走了,少爷走后小姐对我讲:“怜儿,我给你许个好夫婿可好?”
我摇了摇头说:“小姐,我只想陪着你。”
小姐看着我眼中流出了泪水。她便不再说什么。
后来她摆了摆手,说今晚想自己待着,我就离开了。
等第二次进门时,小姐已经一尺白绫吊死在了房楼上。
小姐走后我开始埋怨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
但少爷却对我说:“不关你的事,留阿姊在这世上,是她的惩罚。”
后来我什后来我什么也没说,将小姐带回老家,我用少爷给的银子将院子买了下来。
有次我站在小姐的院子里,听见了隔壁传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是书生的声音。
我出去打听便知道了,小姐死后,书生便辞了官休了相府嫡女,回来从了商。
果然书生最是薄情了,我去看小姐同他讲了书生的事。
离开时我看见了书生,他是跟着我来的。
我走他身边望着他,如今他已没了当年的少年气,剩下的只有当初的文质彬彬。
我看见他悲痛的神情,只想到了夫人的那句书生最是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