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允祥单臂抱着小格格走在僻静小道,贴身太监小双子苦哈哈跟在后头。
“主子,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允祥没好气拍了把小太监的帽檐:“我既然带悠悠来,皇上就肯定知道了,担心这些作甚。”
小格格胖乎乎的胳膊搂着阿玛的脖颈,白嫩的小脸儿贴在阿玛脸边:“阿玛~去哪?”
允祥侧首在小格格软乎的颊肉上蹭了蹭:“阿玛带你去见二伯。”
“二伯?”
是了,二伯。
曾经的太子爷,允礽。
咸安宫的位置偏僻,因为是被老爷子废黜下了严令,一直都是派侍卫严加看守。
基本上是非死不得出了。
毕竟圈禁的是曾经的太子爷,侍卫也不敢懈怠,看见来人连忙走近行礼:“参见怡亲王。”
“开门吧。”
允祥叫起也没说旁的直接步入正题,两名侍卫有些为难,互相对视着拿不定主意。
允祥沉声:“怎么?本王使唤不动你们了?”
“可是皇上…”
“小格格也来了你觉得皇上会不知晓?”
咸安宫的大门缓慢打开,沉重的声音掉下点点灰尘,院内杂草丛生,只比他被关的院子好上两分。
正中的躺椅里躺着个人,消瘦得叫他认不出来这是自己曾经立志追随辅佐的二哥。
允礽被关了这些年性子早就磨平了,这种时候能来看他的除了允祥也没别人了。
“老十三,你来了。”
允祥抱着小格格步步走近,这些年的磋磨叫允礽生了不少白发,面上的皱纹无不宣告岁月不留情。
“二哥。”
率先坐不住的是小格格,陌生的环境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挣扎着落地一瞬间就吸引了允礽视线。
粉雕玉琢的娃娃在哪都受欢迎,允礽嘴角难以察觉噙了抹笑:“这就是你与那位养在养心殿的丫头?”
允祥颔首,把小格格带到了允礽面前:“悠悠,叫二伯。”
即使年华不在,允礽身上的风华绝代仍旧可以窥得一二,尤其是那双略微上挑的丹凤眼,垂眼瞧人道不出的气势,只是从小在御前长大的小格格不怕。
两步走近扑在了允礽膝上:“二伯伯~”
奶声奶气的一句呼唤倒是叫允礽想到了弘晳小时候,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那些年被老爷子疼进骨子里的孩子。
几不可查的叹息,允礽把小格格抱在了腿上,细细看了半晌:“与你小时候像。”
“那年皇考把你带到我这儿,叫你学贤王之责尽心辅佐我,你也是睁着这么双眼睛看着我,只是你家这丫头要干净得多。”
允祥只是垂眼看着小格格靠进了她二伯怀里,并未多语。
允礽余光里一直在打量允祥,曾几何时那般意气风发的人如今也是收敛了锋芒。
他仍旧记得一年老爷子说的话。
吾家千里驹,拼命十三郎。
小双子在屋内找了根凳子搬出来让主子坐下,自家主子在养蜂夹道这么多年腿早就得了毛病,他站不了多久,更是受不得寒,倘若叫圣上知道他没照顾好怡亲王,铁定少不了一顿板子。
坐下后的兄弟二人在相隔了数年后再次对视上,历经沧桑的面庞已然爬上皱纹,允礽定睛一看,比自己小了十二岁的弟弟竟是瞧不出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与他一样头上爬上了白丝。
“…是我连累了你。”
允礽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那年他被废自己都是自顾不暇,只知道兄弟里唯有允祥替自己出头挨了老爷子的厌,一圈就是这么多年。
他一向是坐不住的人,在逼仄院落关上这么久,得给他逼成什么样。
“二哥,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可是胤祥,你放下了吗。
老四登基是最好的结果,倘若换成老八亦或是老十四,那他这个曾经的“太子爷”还能不能活着就是个问题了。
允礽缓慢摇晃着躺椅,一下一下抚着怀里小格格的背。
在暖暖阳光里,小格格逐渐闭上了眼睛。
允礽在怀里缓慢摸索着,拿出一枚玉佩叫允祥面色一变。知晓允祥这是要拒绝,允礽率先抬手制止然后别在了小格格腰间。
“满月满周岁我都没送上什么,迟到的贺礼,叫她以后想起二伯的时候莫怪。”
允祥眉头轻皱:“这是先皇后留给您的…”
允礽摇首:“无碍,就留给她了。”
“我近来总是梦到皇考。”
允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废太子被关押的地方奴才难免懈怠,换作曾经他肯定少不了一场大发雷霆,只是现在他不再执着于这些虚无。
他这辈子起起落落,临了,却还是叫他放不下老爷子。
隐隐察觉不对劲的允祥抬眼看向允礽,那双一向睥睨一切的双眸此时含了泪,允礽的手轻柔划过小格格柔软的面庞。
“我听他叫我。”
“保成。”
说到这允礽自嘲笑了出声:“放不下啊,老十三。我这一辈子,尊容都是他给我的,落入尘埃也是他赐的,恨不了、恨不了。”
徐徐微风拂过,允礽把小格格放回了允祥怀里:“回去吧。”
“二哥。”
允祥担忧出声,允礽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老十三,别再执着过去了,向前看。”
老四疼你这个弟弟,就连大封亲王那日都是曾经老爷子大封皇子落下你的日子。他给了你一切尊荣就是叫你忘却曾经,别再想了,你的未来即是鸿鹄。
回去的路上,小格格枕着阿玛的肩膀睡得香甜,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轻轻呢喃了一声。
“二伯。”
雍正二年,允礽病逝咸安宫,被追封为和硕理亲王,谥号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