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初逢时

雨声淅淅沥沥，丝丝寒风从窗缝中吹进，使人不由地打着寒战。

故迟正在书案前静心练字，屋檐边的雨滴断续而落，增添了几分烦躁。

一柱香后，故迟放下手中的毛笔，披了件外衣，拿起油纸伞跨步向屋外走去。

冷雨还未完全消停，空气中都是冷冰冰的气息。快要走出水云涧的结界时，凌霁从身后叫住了他：“师尊，你要去哪？”故迟转过头，没有立刻回他的话，而是神情温柔地望着他。一双如清水般澄澈的眼眸，可却又碧波荡漾。他的容貌不似大多数男子的阳刚，反而是一种阴柔的美，若不是身子骨同男子一般，否则可真叫人雌雄莫辨。

待凌霁走近身时，他才语气温和地开口道：“闲着无聊，到镇上的茶馆坐坐。”凌霁原本急促的脚步到了故迟身边变得平缓起来。

故迟的性情凌霁是清楚的，平日里无事时就喜摆弄摆弄花草，或到镇上的茶馆喝喝茶消磨时间。

出了结界已经有一段路，二人边走边聊着。故迟侧过头询问道：“功课做完了吗？就同我一起下山。”凌霁的心野，闲不住，听到此话，满脸写着不高兴，道：“好端端的，提这种丧气事干嘛。”故迟唇角向上勾了勾，道：“随你，到时候你兰师叔罚你时别喊我救你。”凌霁扁了扁嘴，道：“师尊，你不要那么无情嘛，你是不知道，兰师叔的戒尺打人有多疼，嘶…，仅仅一尺就足以让手掌火辣辣半个时辰！”故迟开口道：“那也只能怪你自己，不好好完成功课。”

凌霁：“……”

故迟向来都是一副温柔、善解人意、平易近人的模样，弟子们自然与他较为亲近。因此，他所说的话弟子们更可信，所布置的功课他们大多数也听话执行。

雨落在略高的伞上，雨滴又沿着伞骨滑落至低处的伞面上，交响不断。

乌镇

虽说现在正值雨季，可过往的商客还是同往常一般熙熙攘攘。

一步步踩在满是泥泞的路上，泥水微溅，沾染到雪白的靴子上，斑斑点点。

他们走进一间名为茶香坊的茶馆，刚踏进屋内没几步，里面的掌柜便热情地朝他们招呼。那掌柜十分热情地开口道：“故公子，你来啦。”从语气中不难看出他是这里的常客。

故迟唇角上扬，眉眼舒展，伴随着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回应掌柜。茶馆内的人很多，空闲的桌椅寥寥无几，他们只能选择偏僻一点的位置落座。店里的小二见他们坐了下来，急匆匆地小跑过来，搓搓手道：“两位客官，点些什么？”

“一壶红茶就好。”

小二爽朗地应声：“好嘞，客官请稍等。”正欲走时，凌霁朝他招招手，道：“唉唉唉，还有还有！”小二闻声止步，道：“客官，还需要些什么？”凌霁将糕点的名称一一报出：“要些荷花酥、玫瑰糕、还有……”

话未末了，故迟出声制止：“够了，就这些。”小二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打量了两人几眼，才开口道：“好嘞，客官稍等。”待小二走开后，凌霁才有些恼火地开口道：“师尊，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故迟面色不变，修长白皙的手捏起表面略微有点粗糙的茶杯，饮了一口清茶，开口道：“这糕点吃多了腻得慌，别浪费了。”凌霁皱起眉，扁着个嘴，现在他恨不得自己一人单独一桌。

茶香坊的茶水和糕点在远近都是闻名遐迩的，茶水醇香馥郁，糕点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二快步走来，那爽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客官，您的红茶和糕点。”待小二放在桌上后，故迟才道了一声多谢。凌霁看到这些糕点，满眼放光，伸手抓了一块放进嘴里。凌霁不喜欢喝茶，他讨厌茶的那股苦涩味儿，所以，他吃糕点噎住时，宁愿喝清水也不愿喝茶水。

一壶热茶饮毕，雨也停了，他们准备回水云涧。

凌霁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拎着一包四四方方被细麻绳捆着的物品，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他吃剩的糕点。故迟对于这种情形早已习惯，用胜者的语气说道：“我说什么？你肯定吃不完的！你啊，就是眼大肚小。”凌霁那少年的好胜心顿时雄起，道：“谁…谁说我吃不完的！我只…只是想带回去慢慢吃！”故迟看破不说破，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开口道：“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快走吧。”

现在正值天色将黑未黑时，百姓们大多数都已在家中生火做饭，街上空空荡荡，上空烟雾缭绕。

他们行经一处巷子口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与周围寂静的环境格格不入。故迟微微皱眉偏头一看，果然有一群少年围成一团，不知在踢着什么，嘴里还谩骂着。故迟径直朝他们走去，凌霁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跟在身后。

那群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可一个个的面相都很刻薄凶险。他们身上的服饰都是在仙门百家中赫赫有名的家族的校服。其中有一个看似领头的人骂道：“没爹没娘的死野种，打死你。”凌霁眼尖，看到他们踢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扔下糕点，伸手去掰他们的肩头，将其中一人掰正后，朝他脸上狠狠挥了一拳。那领头见自己人被打了，猛地朝凌霁腹部踹了一脚，用着尖锐刺耳的声音开口道：“你是什么人！别多管闲事！”凌霁吃痛，闷哼一声，捂住腹部跌坐在地上。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围了上去，将拳头狠狠砸在凌霁的脸上，疼痛至极！残忍至极！

故迟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动用了法术，手指一挥，有一股无形的法浪将他们推翻至三五米远，那一群人哀叫不断，叫苦连天。

那领头见对方不是普通人，吐了口嘴里的唾沫，语气有些发抖地开口道：“走！我们走！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话一出口，那些人纷纷连滚带爬地狼狈离去。

凌霁缓缓站起身，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朝那群混蛋大骂道：“怂货，打不过就跑，我见一次打你们一次！”话末，故迟关切地询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吧？”凌霁脸上虽挂了彩，但还是逞强道：“切，就这 ？我半点事都没有！”

故迟：“……”

随后，他们一同走向蜷缩在地的人面前。那人见他们过来，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本能的往后退。他因为害怕而导致声音都变了，带着乞求的语气道：“别…别打了，不要再打我了。”故迟蹲下身来，眉眼间满是疼惜：“我们不会伤害你，请你放心。”面前的人看起来同凌霁一般大，可由于营养不良，导致他非常的瘦削，看起来很没有生气。

故迟开口道：“小朋友，你的家人呢？”那位少年眼神躲避，垂下眼皮，手指用力地攥着衣角，淡淡的开口道：“死光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连凌霁平时一个不注重感情的人，在这一刻竟觉得鼻子发酸，甚至眼眶都有点湿润。故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很是愧疚，满是歉意地开口道：“对不起，我……”那少年似乎是早已习惯，神色不变，淡然地开口道：“不关你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凌霁开口道：“你家在哪？我们送你回去。”那少年抬头望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开口道：“我也没有家。”这句话说出口时，凌霁恨不得赏自己两巴掌，明知人家没有亲人，还问人家是否有家，这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故迟眉眼柔和下来，可眼神又是那样的坚定。故迟将背转向他，开口道：“走，我带你回家。”那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似乎这一切来得有点太意外了。故迟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再次开口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家。”

那少年在说出家人死光时，内心都还是平静的，而此刻心中却波涛汹涌，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情绪。沉默良久，他选择了拒绝，道：“谢谢你，不用了。”说罢，缓缓站了起来。刚刚坐在地下时没看出来，现在站起来才发现他有一条腿已经瘸了，走路一歪一扭，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

故迟脸上的忧愁又多了几分，开口道：“你的腿不能再折腾了，跟我们回去吧。”其实那少年很想有个家，可多年以来的四处流浪，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那少年道：“真的…不用了。”这句话说出口时，他自己都犹豫了。

凌霁看出了他的顾虑，临时编了个理由，微微仰首，开口道：“你可不是白白跟我们回去的，你可是要干活的。”

末了，故迟侧过头看了一眼凌霁，眼神中充满疑惑，但凌霁却勾唇在笑。凌霁的笑仿佛在说：“师尊，看我的吧。”那少年心中已经动摇，这时故迟在旁边助攻，道：“跟我们一同回去吧。”

那少年没有再次拒绝，鼻间发出轻轻发出嗯的一声。故迟和凌霁见他答应了，打心底的为他感到开心。故迟站起来将外衣解了下来，披在了那少年的身上。那少年见状，很快地扯了下来，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我身上脏，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由于刚才下过雨，导致他身上的粗麻布衫吸满了泥水，此刻还在不停地滴落。但故迟还是执意要给他披上，将外衣紧紧的在他身上裹了裹，道：“你衣服都是湿的，贴在身上会着凉的，再说了，衣服脏了还可以洗嘛。”

那少年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故迟的身上，没有在移开眼过。此刻，他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眸对上故迟的双目，轻轻地嗯了一声。

故迟蹲下身，开口道：“上来吧，我们一起回家。”那少年的胸腔缓缓贴上温热的背部，故迟也稳稳地直起身，凌霁在旁边紧紧地跟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