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还没回过神,脑子便已经驱使起这具身体做出行动了。
只是还不等她抬手将其取下,原本那条牢固至极,一直覆盖在她眼间的绸缎就自己慢慢滑落而下了。
绸缎之下的纤长浅色睫毛缓缓颤动了几下,随即一阵微风轻起,那双被掩盖已久,蕴着丝缕鎏金的水眸就这么明晃晃地显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
面对突然明亮起来的视野,江月白没有半点不适之感,反而被不知何时照耀到她眼处的日光照得暖暖的。
她下意识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曦光透过宽大的拱状玻璃窗映射在礼堂中心的江月白身上,及腰雪发一瞬间好像都被镀上了满片的金。
繁复的长裙裙角随飞微扬,隐隐有模糊的小光点点缀其上。
等站立在最高处神像旁侧的教皇抬头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本来沉郁的双眸霎时亮起,温和望向被日光轻柔笼罩着的江月白。
那道向来严厉的声音都和缓了不少,其中的欣慰赞赏之意分外明显:“真是后生可畏啊,快些过来,仪式要开始了。”
还沉浸在暖洋洋感觉里的江月白被这句话唤回了神,她半眯的眼睛彻底睁开,直直朝前望去。
神像旁的教皇就这么和那双充斥着奇异之感的眼睛对视上了。
金和银的色彩仿若一条绚烂银河,温和而静谧地流淌在偏深的水色眸底处。
那其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神明庇佑之力,更是让教皇差点维持不住他在祝福仪典上本该有的体面。
再下一秒,他的嘴边不自觉扬起了道潜含着自豪之意的笑容。
“还不过来,是怎么了吗?”
这一柔再柔的嗓音,让站在神像另一侧的骑士长都不禁泛起了鸡皮疙瘩。
而刚刚还被阳光照得暖洋洋,浑身舒适的江月白在听到这一声催促的时候心里也下意识咯噔了下,同时快速悄悄扫视了眼那人满脸的灿烂笑容。
……怎么回事?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为什么这位看起来身份就不低的人物会笑得这么开心,还满脸欣喜地看着自己?
说实话,她甚至从那双仿佛亮着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激动的情绪。
但江月白并没有因为他过于友善的态度而表达出喜悦。
这情绪来得过于突然了,不知缘由,自然也同样不能让她放下心来。
对于这种没有理由的转变,有时候反而更加需要小心。
这么想着,江月白就准备偷偷观察一下四周。她视线略移,就看到了那座立在高台之上的庄严神像。
由纳尼亚王国最著名雕刻师雕刻而成的石像栩栩如生,日光照耀下,那头顶的石刻日轮仿佛也在散发着圣光。
石像眼眸低垂,就连眼睫毛都是被一点一点缓慢且细致雕刻而成的,不仅浓密也同样根根分明。
双眸柔和地望着下方的众人,似平静却又暗含着悲悯之意。
真是和世人想象中的神明形象完美重合啊。
意味不明地在心里感慨完后,江月白没在意因为自己太久没有下一步动作而越来越密集的视线。
她身形微动,高跟与地板相碰撞的轻音回响在好似与外面完全隔离,安静得异常的大堂之内。
纤长细密的长睫微垂,身形却是同往常一样的挺立,鞋跟不断与地砖相碰,如同最自然神圣的乐曲,彻鸣在这庄严大堂内。
而原本应该跟在圣女身后一同走向台阶处的那数十人,如今都只是怔愣在原地。
耳边那不时传来的由清脆声响编就的乐曲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什么无比厉害的魔咒,令他们只能静静注视着那人一步步走上阶梯。
直到江月白走上高台,转身立于神像身前的时候,众人依旧没有从那种奇怪的感觉里走出来。
江月白也没有动作,现在这静得吓人氛围让她稍微有点心慌。
是被…看出来了吗?
自己刚刚在模仿那座石像神态的事情?
心底浮现起的轻微慌乱,让江月白下意识又瞧了眼自己身后的石像。
她对这座石像的感觉很复杂,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但在注意到它脸上的神态是悲悯和宽容的时候,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雕刻这座石像的人年岁绝对没有超过一千。
所以才能把祂雕刻成这么一副怜悯天下人的慈悲神明模样。
这种想法完全是下意识的,在留意到的那一瞬,就这么直接地浮现在了江月白的脑海里。
直觉告诉她,只要学着这雕刻着本神绝对不会露出表情的石像的神态,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而刚好,江月白最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直觉。
“啾——”
灵动的鸟鸣彻响,将所有人的意识都重新唤了回来。
祝福仪典,继续开始进行。
·
圣域禁地没有朝晨这一说法,这里是大战的主战场,无数尸骨的埋葬之地。
真正直面死亡时不可抑制的恐惧,即使意识早已消散,还是会不断自毁败的骸身内传出。
完全浸透在这情绪深渊里的禁地自然不可避免地就被诅咒了。
不可有日,因为尸魂嗜阴。
不可无光,因为尸骸本明。
“磨叽。”通体流淌着奇异黑紫流光的书籍被重重合上,祭台中心端坐的女子语调平静地吐出自己阅读完这一章节后的想法。
“未经同意,就随意将其它族群的家当作战场来使用。”
“不小心死在这里之后,尚还存留的半缕残魂还提一大堆要求,强制对这里动用权柄,硬生生把人家族群的家园环境更改了。”
“甚至将这件事记录成书,还美其名曰——敬畏牺牲者。”
“看来那群家伙从以前就是这么一副,以自我为中心的蠢货模样了。”
话落,原本亮着盈盈清光的书籍当即暗沉下来。
少女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带着些嫌弃意味地把这书捏起来,左手掌心也燃起了一团蕴着灿金流芒的银白火焰。
书籍在触碰到银焰边缘的刹那顿时就被它整个吞噬了下去。
不过半秒,便消失了个透彻,就连半点灰烬都不曾留下过。
直到那惹人厌烦的书籍完全没有了,女子这才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喃喃出声:“奇怪了,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了?”
下一秒,银焰被收起,女子也伸了伸懒腰轻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算了,反正也死不了。”
随即就这么眼一闭,浅眠了起来。
而她自然也就没看见,在祭台不远处的暗色里,有碎芒轻闪而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