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纪事

（一）

“近日，英国魔法部部长赫敏·简·格兰杰颁布了饱受争议的《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法案》引发大量相关人士的抗议,纯血家族代表德拉科·马尔福向魔法部提出严正交涉,法律司司长本杰明·奥丁也对此表示忧虑。魔法生物保护协会会长艾森·斯坦顿坦言，‘这太快了，家养小精灵可不会为此激动。这简直是一团糟。’不过，由格兰杰部长创建的S.P.E.W(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现任会长，神奇动物学家卢娜·斯卡曼德认为‘我们所做的努力毫无疑问是值得的。这是巫师界一个巨大的进步，在忽视了一些被我们理所当然视为奴隶的魔法生物后’。大洋彼岸的神奇动物学家纽特·斯卡曼德接受了我报采访，并对前景表示乐观，‘并非所有的家养小精灵都甘愿为巫师所奴役，它们不过被禁锢了思想…我就曾见过一个渴望自由、思想独特的家养小精灵，当它产生了对自由的向往后便发现，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痛苦令人窒息’。另外，S.P.E.W的最早成员之一，‘救世之星’哈利·波特亦对该项法案表示支持，并称—”

桌前投下一片阴影。哈利·波特放下了手中的《预言家日报》，笑道：“抽个我俩都有空的时间可真不容易。”

赫敏·格兰杰施了一记蔽视咒。小小的咖啡厅里人声鼎沸，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她抱歉一笑：“哦，哈利，让你久等了。”

哈利摇了摇头，仔细注视着对面的赫敏。赫敏前不久刚过了四十岁生日，眼角的皱纹早已悄悄爬了出来。成为部长后的赫敏顾忌魔法部形象，（在芙蓉的不懈帮助下）学会了精致的妆容与让人眼前一亮的穿搭。不过私下小聚时赫敏还是喜欢披散着卷曲的棕发，素面朝天地与他们交谈、相处。纵是如此，哈利仍认为赫敏是他所遇见过的最富魅力的女巫。他注意到赫敏眼下的乌青，忍不住皱眉：“赫敏，你多久没有好好睡了？”

赫敏耸了耸肩：“太忙了，你知道的。”她余光瞥见桌角的报纸，“说起这个真得多谢你，你这么一表态后，好多崇拜你的女巫都写信声明支持我的提案。”她抬头看着哈利，揶揄一笑，“哈利，多年依旧啊。”

哈利有些窘迫：“嗯…至少他们了解到了概念？”他环视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咖啡厅，“要不要来点咖啡？这家麻瓜咖啡厅的黑咖啡很出名的。”

赫敏没再打趣他，随手解开了屏蔽咒。

“赫敏，”哈利犹豫着，指节在咖啡杯上轻轻叩击，“罗丝最近还好吗？”

“罗恩这个爸爸做的还是很称职的，”赫敏平静地看着他，“是罗恩叫你劝我再想想的？”

“你知道的，”哈利低头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他一直都很爱你。”

赫敏缀了口咖啡，没有说话。半晌她无奈地摇头：“金妮也一直很爱你。”

哈利哽了一下，无言以对。罗恩一直对两年前哈利与金妮离婚一事耿耿于怀，若不是一周前他与赫敏离婚，但念念不忘想重修与好，而哈利是唯一一个可能劝动赫敏的人，罗恩才不可能请他帮忙。

“怎么…突然就坚持到这一步了？你们结婚也有十七年了…”

“哈利，我与他两年前就分居了。”赫敏打断了他，“相爱并不意味着彼此合适。你跟金妮不就是这样吗？我之前也劝过你来着，你还是跟她离婚了。”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我自己是否爱金妮。”哈利苦笑了一下，“这对她确实很不公平。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恨我。”

赫敏叹了口气。不为外人所知的是，“救世主”哈利·波特美满幸福的婚姻早是名存实亡。“幸亏这里只有我知道，否则罗恩非撕了你不可。”

“我跟金妮离婚时候他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哈利觉得脸颊上两年前被揍的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如果不是你拖住记者，我指不定被丽塔·斯基特编派成什么鬼样呢—《救世之星与昔日好友大打出手，不可告人的秘辛二三》—”

赫敏终于露出点笑。不过她脸上的微笑转瞬即逝，很快被严肃神情所替代：“你同金妮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德国魔法部待了一年，我都不好问你。之前刚离婚时你说你要花时间理理再告诉我，现在能说了吗？”

哈利放下杯子，不自觉搬弄起他的大拇指：“金妮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只是…”他吞吞吐吐，颇为难以启齿，“我不是真的爱她…我想我之前只是…十分迷恋她。其实跟她结婚不久后，我发现我好像找不到那些所谓…新婚燕尔的激情，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啊，我怎么就突然跟金妮·韦斯莱结婚了’…后来我们有了孩子，我的工作也更忙了，我把更多精力放在孩子和工作上…”哈利斟酌着词汇，“我对金妮的迷恋…消退了很多。我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像金妮爱我一样爱她。金妮在家里几乎什么事都遵从我的想法。她确实很爱我，也很‘顺从’我—”这个词仿佛烫到了他似的，哈利不由攥紧了杯子，“我在她眼里仍然是那个完美的波特—见鬼的救世之星—你懂我意思的！”

“我想我明白了，她总把你的话视作金玉良言？”

“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大差不差。有些事我确实做错了，但她永远不会像你一样坚持指出我的错误—”哈利猛然顿住，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头。好在赫敏只是认真听着，没发觉他语气的不自然。哈利垂下眼，继续说下去：“我从来都不想伤害金妮，但我也不想困在这索然无味的家里。于是我就一心扑到工作上。”

“所以二十七岁就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傲罗办公室主任？”

“嗯，确切的说是在那之后…”哈利小心地觑了眼赫敏，“罗恩不是都劝我来着，但我除了想打击食死徒残余势力之外，确实还存有这部分私念。”

赫敏眉头蹙得更紧了，“你没有跟金妮谈过吗？”

“这怎么谈呢？”哈利沮丧地揉着永远乱糟糟的头发，“我没法开口，何况詹姆、阿不思他们一天天长大，还有了莉莉！更何况我是个该死的救世之星，金妮她哥是罗恩！你知道我有多—多在乎—”

“韦斯莱一家。”赫敏替他补充。她的咖啡几乎没有动过，连最后一缕热汽也遁入空中。

哈利重重喘了口气。“是的，”他脱力一般靠在了椅子上，“逃避可耻，但我真…唉，我只能继续拼了命地工作、工作，后来莱斯特兰奇又在瑞典秘密展开黑魔法行动，我也一天忙得脚不沾地，追了他几年才抓了他…再之后是金妮为世界杯做准备，我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面了…总之那时候詹姆也上学了，金妮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见赫敏不赞成地抬高了眉梢，哈利不由提高了音量，“我发誓我绝没有故意冷淡她！”

赫敏交叉起双手，示意他继续。

哈利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往下说：“她一开始确实哭过闹过，但都没让罗恩他们知道…但她不是让你旁敲侧击过吗？”

“是啊，不过当时你可没说实话—‘感情淡了’。”

“是—我当时脑子里也乱的很。那时候阿不思又同我关系一团糟，他不是被分到了斯莱特林吗？后来罗恩也质问我怎么了…乔治倒还好，就送了我一本《如何在婚姻中保持新鲜感》…”哈利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不过在外我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之后金妮受不了了，提出离婚。”

“金妮虽然足够爱你，但总是个傲气的姑娘。”

“是我求她缓个几年的。”哈利烦躁地捏了把眉心，“我让她等莉莉上学了再办手续。我们在孩子面前还是和和气气的。詹姆和阿不思都在上学，看不出什么，只有莉莉…她有次问我是不是要离开妈妈了。”

“莉莉从小就很敏锐。”

“有时我觉得…迟钝一些也不算坏事。我只好让她多陪陪妈妈，然后她问我，是因为她我们才分开吗？”哈利的笑容尤为苦涩，“最后离婚的时候…莉莉是最平静的。阿不思…你也知道，他一直跟我怄气。”他脑中浮现阿不思的冷笑，那个几乎是他少年时期翻版的最叛逆的小儿子挥舞着魔杖，双眼都被激红了，“你根本就不爱妈妈，不爱这个家！你怎么敢—还敢来找我们！”若不是詹姆眼疾手快拉住了阿不思，哈利相信他小儿子当场就能跟他来场生死决斗。“我早该发现我跟金妮根本不合适的。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告诉她，我只习惯于向你们敞开心扉—她指出我对她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可那么多都是我们共同经历的，她不在其中…总之，她也早对我失望了吧。”

赫敏深深凝视着他。她一时竟不知该更心疼谁，是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爱的金妮，还是受责任感束缚，困于婚姻枷锁与不爱的女巫生活十余载的哈利。她倒也猜过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哈利给出的原因竟是简单如此。赫敏看着他充斥着痛苦与内疚的憔悴面容，终是不忍心责备他。

“别再苛责自己了，哈利。阿不思毕竟还没长大，过几年他会慢慢接受的。”

哈利默了默，喃喃道：“我确实够不称职的。他恨我是对的。”

“别这样说，哈利，”赫敏放柔了声音，“你们是家人，血浓于水拆不散的。”

哈利重新坐直，强打精神挤出一个笑：“好吧，我相信你说的，毕竟你总是对的。现在我回想起六年级时对金妮莫名其妙产生的情愫，总觉得我是不是被下了迷情剂…好了，我的告一段落，你和罗恩怎么了？”

赫敏喝了口凉下的咖啡，神色微黯：“我只是受够了，不想做什么韦斯莱太太了。雨果罗丝都在陋居，我没空带他们。他们倒是没有吵闹…甚至很理解…”她摇了摇头，苦笑，“大概也是对我们十几年的争吵厌烦了。”

“莉莉和阿不思也在陋居，孩子们有得伴了。”

“詹姆是到泰德家—”

“看，猫头鹰！”一个男人指着窗外惊喜地叫起来，毕竟大白天飞只这么大个的猫头鹰可不算常见。

哈利与赫敏对视一眼，动作一致地施下遮蔽咒。哈利止住自己想跟着赫敏去看的冲动，静静地坐在阴影里等待。

“怎么样？”见赫敏去而复返，面色更为阴沉，他有些担心了，“新法案的投诉？马尔福又整幺蛾子了？”

“是罗恩。他想跟我见面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