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仙路烟云
第一章 天狗吃月
洪荒末年,天下大旱,百族激战,只为水源。
在两河流域一带,持续两千年之久的人、兽、羽三族之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上百个种族为了食物与水源拼死搏杀,三年间死伤数十万族人,铸就了震惊后世的天旱之战。
那一战持续了十年,天下也干旱了十年,华夏大地上的一百七十多个种族因为此战而灭绝了三分之一,仅剩下约一百二十个种族,全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其中,兽族与羽族损失最惨,水族与人族相对较好,却也被迫离开。
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惨淡,九州哀鸣,江河绝断。
次年,洪水泛滥,天怒人怨。
刚经历了十年天旱的百族子民又开始饱受洪水的摧残,历时又是十年。
如此,二十年间旱涝灾害频频爆发,给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洪荒末年平添了几分残酷色彩。
两次天灾接踵而来,给人族造成了极大伤害。
他们被迫迁移,族群分散,退出了山林来到了平原,开始农耕狩猎,不再与兽族、羽族争抢地盘。
为了防止兽族、羽族的侵犯,人族在周边设立了围栏,虽然无法有效阻挡兽族的进犯,但却可以起到预警的功效。
转眼匆匆百年,人族的退出给他们带来了相对的安定,只要不进入山林,兽族一般不会主动侵犯。
这样一来,百族之间的战争逐渐减缓,除了争抢食物所必须发生的交战外,平时各族和睦相处,偶有摩擦也是个别现象。
此后千年,百族各自发展,族人数量日益增多,领地显得越发不足,食物需求越来越大,一场新的抢夺战又即将展开。
然而就在这动荡不安,百族争鸣的年代,一个传奇的故事在华夏大地上迅速传开,从此名传千古,享誉海外。
平西村位于苍鹭山与怒江之间,背山面水土地肥沃,居住着八百多人,他们全都姓陆,于一千二百年前迁移至此,从此定居此处,世代繁衍。
当年,正值天旱之战,灾祸频繁,陆氏先贤为避血光之灾,毅然带着六十多位家族成员离开黄河流域,长途跋涉来到这怒江边的苍鹭山下,历时千年繁衍,子民增至八百多人,成为了附近的一个望族。
如今,平西村有木屋多达三百间,围成一个圆圈,看上去就像一座木制城堡,中央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住着陆氏族长陆秋远,今年已九十有三,到了迟暮之年。
作为陆氏族长,九十三岁的陆秋远不但德高望重知识渊博,还精通音律,在方圆千里之内都是有才之士,深得族人敬佩。
今夜又是十五,橙黄色的圆月高挂九天,照得怒江之水一片银白。
陆秋远坐在木楼上,静静的凝视着远山,夜幕下就宛如一头野兽,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苍鹭山。
微风徐来,怒江之水寒气弥散,围绕在陆秋远身旁,仿佛把他带回了从前。
今年,陆秋远的身体大不如前,已无法下地,只能坐在木椅上,整日观山望月,等待着神明召唤。
木椅后,陆秋远的儿子陆明杰静立一旁,见寒风来袭,忍不住劝道:“爸,天凉了,回屋吧。”
陆明杰今年已六十七岁了,是陆秋远的长子,身体还算强壮,主要负责照看陆秋远。
凝视着远山,陆秋远道:“生于秋,死于秋,圆月高挂照九州。来也求,去也求,求来求去为谁留?明杰啊,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让我看完这最后一轮圆月吧。”
陆明杰闻言,苍老的脸上略显忧愁,低声道:“那就再多看一会儿,稍后起风了,我们就进屋。”
陆秋远不置可否,把目光移到了圆月之上,灰暗的眼神中透着几分离愁。
夜色如梦,光阴远走。
不知不觉中,已到了三更时刻。
这时候,天上的圆月突然出现了一道缺口,这让陆秋远身体一震,微眯的双眼猛然睁大,双唇不住颤抖。
陆明杰觉察到父亲的异样,连忙问道:“爸,你怎么了?”
陆秋远不言,抬手指了指天空。
陆明杰顺势抬头,正好看见了缺口的圆月,口中顿时惊呼道:“天狗吃月。”
陆秋远微微点头,神色十分奇怪,整个人一动不动,完全陷入了沉思中。
时间慢慢溜走,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的圆月渐渐消失,只留下漆黑的夜幕。
这时候,平西村西北边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引起了全村轰动,也把沉思中的陆秋远惊醒了。
轻轻回头,陆秋远问道:“谁家小儿在哭?”
陆明杰道:“看那方向,似乎是陆飞家的女人生孩子了。”
陆秋远轻声念道:“陆飞,他都当爹了,时间过得好快啊。”
陆明杰道:“陆飞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他那女人是邻村周氏,人长得十分漂亮,听说是陆飞把人家抢来的。”
陆秋远笑道:“那小子,真是够蛮的。不过这样也对,好看的女人都得用抢,不然根本就没有希望。”
陆明杰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时,平西村西北边突然亮起了火把,几个人匆匆往这边走来。
陆明杰站在二楼瞧了几眼,回头对陆秋远道:“爸,是陆飞家的人抱着孩子过来了。”
陆秋远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来得正好,我也想瞧一瞧那刚出生的孩子。”
这时,火把已临近木楼,片刻后三个大人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到二楼上,恭敬的朝陆秋远行礼问候。
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人看上去二十多岁,相貌英俊,为人忠厚,怀中抱着一个新生婴儿。
在年轻男子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位五十多岁的人,他们正是陆飞的父母。
第二章 怪童陆离
陆秋远看着一脸高兴的陆飞,轻笑道:“初为人父,喜上心头,养育之责,两肩承受。”
陆飞一个劲的傻笑,连连点头道:“族长说得是,我会好好把他养大的。今晚过来,就是想请族长给他起个名字。”
陆秋远道:“抱近点,让我瞧瞧。”
陆飞一脸笑容,伸直双手把孩子送到陆秋远面前。
陆秋远伸出枯瘦的双手,轻轻掀开孩子身上的麻布,看到了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
此刻,孩子正睁着眼睛瞪着陆秋远,小眼中似乎流露出什么,这让陆秋远脸色微变,眉头深锁。
沉默了片刻,陆秋远抬头看了看夜空,发现消失的圆月又露出了一丝,正在慢慢恢复。
陆飞一脸疑惑,轻声道:“族长,怎么了?”
陆秋远看着陆飞,问道:“这孩子怀着的时候,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陆飞想也不想,回道:“没有啊,一切如常。”
陆秋远沉吟道:“奇怪,你再仔细想想。”
陆飞闻言仔细回忆,二楼上顿时一片沉寂。
陆明杰有些好奇,问道:“爸,是不是这孩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是……”
陆秋远微微摇头,仔细凝视着陆飞的孩子,脸上泛起了一丝沧桑之色。
这时候,陆飞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族长,孩子怀着的时候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不过……”
陆秋远追问道:“不过什么?”
陆飞脸红道:“记得我第一次与孩子他妈……那……那个时,是我用强才得逞的。当时我正得意之际,天上的太阳突然一下子变黑了,吓得我浑身一哆嗦,结果……结果……就完事了。片刻之后,太阳又出来了,我吓得提着裤子就跑了。两个月后,孩子他妈突然说怀孕了,于是便跟了我。”
陆明杰笑道:“你小子可真是够大胆啊。”
陆秋远听完,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轻声道:“原来如此,天意啊。”
陆飞道:“还请族长赐他个名吧。”
陆秋远看着孩子,脸色十分奇怪,轻吟道:“你来我去,注定分离,闭月掩日,阴阳逆行。我就赐你一个字——离。”
陆飞疑惑道:“离?陆离?”
陆明杰皱眉道:“爸,离字是不是不太吉利?”
陆秋远道:“离乃天赐,蕴含玄机。日月避让,威临天地……”
身体一颤,陆秋远突然张口吐出一道鲜血,这把在场之人都吓得不轻。
“爸(族长)你怎么了?”
面对突然发生的状况,陆明杰与陆飞都显得手足无措,惊呼出声。
陆秋远奄奄一息,目光凝视着那孩子,虚弱的道:“泄露天机,灾劫难避,天狗食月,离来我去。”
陆明杰闻言泪水如雨,悲切道:“爸,你可不能就此离去啊,这里还需要你。”
陆飞悲呼道:“族长,你不能走啊,你还要带领我们……”
大声呼喝惊动了刚出生的陆离,他突然咧嘴一笑,呵呵的笑声传入了陆秋远的耳朵里。
那一刻,陆秋远苍老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半闭的眼睛目光凝聚,永远定格在了那一瞬。
陆明杰觉察到这一情况,顿时悲呼大叫,很快就惊动了整个平西村。
片刻后,陆氏族人纷纷赶来,开始商议有关陆秋远的身后事。
陆飞有些自责,独自抱着陆离下楼而去,回到了他的木屋里。
第二天,全村族人为陆秋远举办了隆重的丧礼,由陆明杰接任族长一职,继续率领族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
陆秋远的死让族人忽略了陆离的降生,大家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直到数日之后,才有人注意到平西村又多了一个小生命,他的名字叫陆离。
转眼,五年过去,小陆离长的俊美可爱讨人欢喜,只是脾气有些大,一不顺心就嘟着嘴仰起头,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由于年纪小,族人只当他是小孩子脾气,大家非但不生气,还时常逗他玩。
小陆离十分聪明,虽然仅止五岁,却称得上伶牙俐齿,是一群孩子中最耀眼,最顽皮的一位。
在平西村,与陆离年纪相当的孩子一共有六位,分别是陆佳,今年七岁;陆双,今年六岁;陆虎,六岁,陆豹,六岁,陆喜,五岁,陆天,五岁。
平日里,七个孩子一起玩耍时,陆佳等六人总爱孤立陆离,合起来与他作对,只因陆离太聪明,太嚣张,总是在气势上压着别的孩子。
陆离对此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一个人玩得欢天喜地。
黄昏,陆离从怒江边回到村口,老远就见父亲陆飞站在门外,黑着一张脸,眼神凌厉的瞪着自己。
陆离嘟着小嘴,一脸不悦的走近,哼道:“一定又是陆天跑来搬弄是非,真是输不起。”
陆飞看着儿子,呵斥道:“嘀咕什么,你整天除了欺负别人外,就不能好好与他们相处吗?”
陆离反驳道:“他们一个个笨得像猪似的,每天都玩一样的游戏,还每次都输,每次都来告状,你怎么不说他们,老是说我的不是?”
陆飞道:“你不欺负他们,他们会跑来告状?”
陆离哼道:“那是他们输不起。”
陆飞喝道:“住嘴,我教过你多少次了,不要老是逞能。你们从小玩到大,你应该多让让他们。”
陆离不悦,反驳道:“他们总是合起来与我作对,我干嘛要让着他们?”
陆飞知道儿子的脾气,当下语气一软,柔声道:“离儿你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会懂得,族人之间要团结友爱,和睦相处,才会幸福。”
陆离不屑道:“他们不和我玩,我一样会过得比他们好。”
第三章 活人祭祀
陆飞闻言苦涩一笑,拉着儿子的手转身走入屋内。
夜悄然来临,日子一天天过去。
数日后的一天下午,平西村的陆氏族人正在田间忙碌之际,苍鹭山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吼叫声,这让平西村的陆氏族人大惊失色,慌忙跑回村寨禀报族长陆明杰。
站在二楼上,陆明杰脸色阴沉的看着巍峨的苍鹭山,惶惶不安的自语道:“山神咆哮,灾祸必至,我陆氏族人即将大祸来临。”
一旁,几位陆氏老人满脸忧虑,其中一人问道:“族长,我们该怎么办啊?”
另一老人道:“近两百年来,山神都不曾咆哮,为何今日突然怒吼,难道是在提醒我们,到了祭献之时?”
陆明杰道:“记得一千年前,我们陆氏先祖初来此地时,曾祭祀过山神。此后一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如今山神怒吼,看来我们得再次祭祀才行。”
一旁的老人道:“何时祭祀,我们这就去准备。”
陆明杰脸色怪异,轻叹道:“祭祀山神须得用活人作为祭品,且不超过十岁,还得是女孩才行。”
这话一出,几位陆氏老人顿时惊呼,显然被族长之言惊呆了。
片刻,一位老人问道:“活人如何祭祀?”
陆明杰迟疑道:“月圆之夜,入山拜祭,献上身体与灵魂。”
几位老人身体一震,彼此面面相觑,此等残忍之事,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陆明杰道:“两日后便是月圆之夜,你们下去好好准备一下,选出一位适合之人,为全村族人祈福求生。”
陆氏老人们无不叹息,然而为了全村族人,他们也只能同意,不能反对。
此后两日,为了祭祀之事,整个平西村上空笼罩上了一层阴云,谁也不愿把自己的孩子当成祭品拿去送死。
为此,经过全村老少讨论决定,最终八岁的陆瑶被选为了祭品。
陆瑶自小没有父亲,她爹在她年幼时,不小心坠入怒江,从此了无音讯,跟着母亲相依为命。
当时陆瑶刚满一个月,因为这事被族人指指点点,说她生来克父,一直不受族人喜欢。
八岁的陆瑶其实长的很甜美,在整个平西村几十个孩子里面,都算是数一数二。
可自小受人歧视,没人愿意与她玩耍,使她养成了一种自闭的心理。
这次全村族人经过举手表决,一致推选陆瑶,只因她没有父亲,又不受欢迎。
为此,陆瑶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跪在族长陆明杰面前求情,可惜却无济于事,陆明杰也不愿这样,却又不得不为。
五岁的陆离看在眼里,心中很不高兴。
整个平西村就数陆离与陆瑶最是特别,前者顽劣成性,受同龄之人排斥。
后者自小孤寂,备受冷漠与指责。
如今,陆瑶成为祭品,月圆之夜就要入山送死,这让陆离十分不满,暗自决定要帮助陆瑶。
转眼两日过去,月圆之夜来临。
陆离晚饭之后就偷偷跑出村口,躲在怒江边上的一颗大树上,目不转睛的注意着村口的动静。
大约戌时三刻,陆瑶在陆氏族人的护送下走出了村口,朝着苍鹭山方向而去。
后方,陆瑶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却无法改变女儿的命运,唯有那不甘的哭泣,在夜色中透着几分怨恨。
陆离藏在树上,目送一行人远处。
大约半晌后,送行的陆氏族人们便纷纷返回。
这时候,五岁的陆离迅速从树上下来,朝着陆瑶远去的方向追去。
今夜月圆星稀,陆离借着月光一路小跑,不多时就来到苍鹭山脚下,远远看见一个火把在两里外的深山中缓缓前进。
没有迟疑,陆离朝着火把所在的方向跑去,脚下不时传来踩踏枯枝发出的沙沙声响,配上这黑不溜秋的夜晚,给人一种全身发凉的感觉。
这些,陆离似乎毫不在意,五岁的他显得格外大胆,一点也不在乎平日里大人们口中有关苍鹭山的种种传说与警示。
不多时,陆离追上了陆瑶,开口叫住了她。
见陆离追来,陆瑶发白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喜悦,轻声道:“这是不祥之地,你快回去。”
陆离跑到陆瑶面前,喘息道:“别听大人们胡说,他们无能才会让你来送死,快跟我回去。”
陆瑶摇头道:“我不能回去,我得为全村族人,还有我娘的安危考虑。谢谢你,陆离,你快走吧,我会记得你这份恩情,来生一定报答你。”
陆离骂道:“你怎么这么傻,明知送死还要前去?”
陆瑶苦涩道:“我就算回去,族人们也不会放过我。就算放过我,也会让其他人前来送死。如此,我又何必连累别人?”
陆离眼珠一转,提议道:“这样好了,我代替你前去。”
陆瑶惊愕道:“你替我去?你不怕死?”
陆离反驳道:“谁说山神一定吃人,又没人看见,我去找山神说说,让他不要没事乱吼,弄得大人们心神不宁。”
陆瑶惊叹道:“你真大胆,连山神都不怕。只是族长说了,祭品须是女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走吧。”
陆离道:“我不走,除非你跟我回去。”
陆瑶微微摇头,一边转身前进,一边道:“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的使命就是为族人们祈福求平。”
陆离紧随其侧,固执道:“你不回去,我就陪你一起去,找那山神理论。”
陆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陆离,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陆离道:“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大人们自以为是的错误决定。”
陆瑶复杂一笑,低声道:“陆离,我不想连累你,你还是快回去吧,你爸妈一定会很焦急,很伤心。”
陆离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高兴去找山神,与谁都没有关系。”
陆瑶迟疑道:“你真要去?”
陆离点头道:“我陆离向来说一不二。”
陆瑶闻言不再多言,左手举着火把,右手牵着陆离,与他一起朝山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