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放学后，蒋霆开车带你回公寓，你一下车就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往家走，蒋霆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你。回到家里，你把高跟鞋一甩，赤着脚径直走到沙发前抱着手臂坐下，你浑身上下写着“我很生气，快来哄我”八个大字。蒋霆看见不禁失笑，他今天去女洗手间找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你不是会善罢甘休的性格，更何况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估计要跟他闹上好一阵子，但他不想把你们的时间消耗在这种无谓的闹脾气上，所以他今晚会彻底解决你们的问题。

蒋霆拿起了你的拖鞋，走到你面前单膝跪下，握住你的脚踝抬起你的一只脚，托在他温热宽大的掌心，动作轻柔地给你穿鞋，你气性上来了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把他穿好的鞋又踢掉，蒋霆没再坚持给你穿。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你心里发毛，不耐烦地问他：“你不是说要谈吗？谈什么？”蒋霆抬起头，神情充满哀伤，“言言，我很想你。”你闻言火一下子就上来了，质问道：“想我你不来找我？”蒋霆神色一黯，低声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你。”你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叫不知道该不该来找我？”蒋霆苦笑道：“我怕你不想见我。” 蒋霆眼眶微红，他的笑容苦涩，混合着自嘲与无奈，唇角轻微颤抖，仿佛在勉力维持这个笑容。你看着这样的蒋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你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我…我哪里不想见你了！不就是吵个架吗，你至于吗！”蒋霆的神情破碎，连带声音都发涩：“你不是跟阿姨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吗？”你回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这话，一下子心虚起来，但还是尽力撑着气势：“我…我又不是…我那是生气嘛！我又不是真要跟你分手…”蒋霆没有接你的话，突然开始述说对你的爱意：“言言，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跟你见面的场景，你从衣柜里探出头冲我笑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蒋霆五岁的时候因为父亲调职，举家搬到了S市。他第一次被蒋母带到你家做客，陆母让佣人招呼你下楼。佣人去敲你的门，你怎么都不应声，她担心你昏倒，于是进到你的卧室查看，四下都看不到你，急得赶紧来通知你母亲。于是一行人上楼到你的房间，陆母焦心地喊你的名字，可卧室哪里都寻不到你，于是大人们都离开卧室去外面找。蒋霆留在你的房间，你听见大人们都离开了，从衣柜的角落爬到中间，打开柜门，身体从柜门里斜探出来，冲蒋霆笑得灿烂。你因为生病小下巴尖尖的、小脸泛着病态的苍白，但你的笑容却比阳光还明媚。你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嘴角上扬，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你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蒋霆感觉整个屋子都被你的笑容照亮了，他自己也不由自主被你的笑容感染了。你冲蒋霆挥手招呼他过来，蒋霆不明所以地过去，你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发出“嘘”的声音，然后你拽着蒋霆一起躲进了衣柜。你们两个小孩坐在光线昏暗的衣柜角落，蒋霆有些犹豫，他想劝你出去，别让大人太担心，但看见你为了防止发出声音而双手捂着嘴，兴致勃勃地用那双笑得像月牙的眼睛看着他，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劝出口。事情的结果是，大人们找了一圈找不到你，陆母已经哭着给你父亲打电话了，蒋母在旁边劝慰着，突然佣人来报说蒋霆也不见了，大人们一合计就知道是两个小孩在一起，于是返回你房间，终于在衣柜里发现了你们。陆母舍不得骂你，只哭着教育你不许再这样吓人；但蒋霆受到了蒋母严厉的批评，蒋霆静静站着垂着眼挨训，你突然挡在他面前，对大人们说是你不许蒋霆说的，不关他的事，蒋母也只得作罢。你回过头冲蒋霆笑，明媚得能驱散一切阴霾。后来，蒋霆隔三岔五来你们家玩，你带着他在你的床上玩蹦床，带他到音乐房的钢琴上乱弹一通、制造噪音，骑在他身上用杆子够院子里树上的果子，你们在家里玩捉迷藏，你非要当那个找的人，你楼上楼下、院子内外地疯跑，陆母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但拦又拦不住，只能不停地劝你别跑、慢点跑。当然，你也不是总这么能跑能跳，蒋霆第一次去医院看你的时候，你原本神色恹恹，一见到他眼睛就亮起来，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花，欢快地招呼他过来，蒋霆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在触及你笑容的一刻就定了下来。然后你提出想跟蒋霆在医院玩，被妈妈拒绝了，你不高兴地撅着嘴，但很快改变心意拉着蒋霆玩拍手游戏。你总是让蒋霆意想不到，总是给他带来别样的体验，他不由自主地被你带着走，不由自主地追逐你跃动的身影。此刻，“言言，你是我的太阳，你是我生命中最绚烂的色彩。” 蒋霆保持跪立的姿态，微仰着头望着你，虔诚得恍若你的信徒，你心里泛起丝丝甜蜜。

蒋霆继续说：“那一年，你因为流感进了ICU，我差点就要失去你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可怕，我从来没那么害怕过…”那是你8岁的时候，A市爆发了病毒性流感，虽然家里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甚至为了避免你在学校被传染给你请了假，但你还是中招了。本就体质不好的你高热不退，直接进了ICU，所幸最后安然无恙了。“我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要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也许我在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蒋霆言语真挚、字字恳切，你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是言言，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蒋霆说到这里，声音渐弱，低下了头。你有些懵，皱着眉问：“什么意思？”蒋霆抬头，直视着你：“言言，我很珍视我们的感情，我是真的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但是你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吗？”你脱口而出：“我当然想啊！”“那你为什么一直说分手呢？”你哑口无言。“你总是很轻易地把分手挂在嘴上。情侣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每当你不开心时，你的第一想法就是和我分手。其实，你也没那么想和我走下去对吧。就像你说的，你也不是非我不可…你也没那么爱我…”说到后面，蒋霆的嘴角挂着一抹苦笑，他的眼眶泛红，神情落寞、暗淡得没有一丝光彩，他高大的身躯并不会因为他蹲下身就显得渺小，但此刻你却莫名觉得他身形单薄、摇摇欲坠。你的心被揪着疼，你想反驳：“不是…我…”你还没组织好语言，蒋霆继续输出：“你也不喜欢我碰你，不喜欢和我亲近，你明知道我最怕失去你，还故意说那些话刺激我，就为了让你不要碰你。言言，你真的有这么厌恶我吗？”说到“厌恶”两个字的时候，蒋霆眼中闪过明显的痛苦的神色。你不知所措，你从来没想过蒋霆会这样理解你的那些行为。蒋霆的头又低下去，你看到他紧咬的下颌，放在膝上的手攥紧，好像在极力压抑痛苦。你慌忙地解释：“我没有厌恶你啊！我…我说分手只是为了气你，我又没真想分！我…我也没有讨厌你碰我啊！”说到这里，你感到一阵脸热。蒋霆却像听不懂一样，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言言，你不用安慰我，我以后不会随便碰你了，只要能在你身边，我怎样都可以。当然，如果你真的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痛苦，你想分手的话…”蒋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下定决心：“我愿意成全你，只要你幸福就好了。”蒋霆抬起头，他的眼眶已经湿润了，他分明在笑，可是笑得那么破碎。你实在是受不了了，你把他拽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来，大声地骂他：“蒋霆，你有毛病啊！”蒋霆沉默不语，他垂着眼，睫毛覆下一层阴翳，看不清神色。你一噎，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尽量把语气调整得温和：“我没有想跟你分手，我说真的！”蒋霆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那你爱我吗？”你有点害羞，眼神闪躲了一下，蒋霆立即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吓得也顾不上害羞了，赶紧承认：“我爱你啊！”你怕他又觉得你在安慰他，立刻补充道：“我真的爱你！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手，我说分手就是吓唬你，想让你来哄我而已。我也没有讨厌你碰我，就是…就是有点频繁，我有点受不住而已…”你后知后觉地脸红了。蒋霆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你不会过段时间又要跟我分手吧？”你立刻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提分手了。”“你之前也这么说。”你一噎，为自己的言而无信感到不好意思，为了让蒋霆相信这次真的是真的，你只得加码道：“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提分手了！真的！如果我再提，随便你怎么样对我都行。”“随便我？”你红着脸、咬着唇点头。“那你以后还会说那些话吗？”“哪些话？”问完你立刻反应过来，“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想好好活着呢。”“那说了怎么办？”你想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说：“也随便你处置。”蒋霆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