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张家人见我要逃,连连围上来准备将我擒住。我自知是跑不过他们的,向后退几步,佯装作想再翻窗躲进屋,他们见我一有行动便迅速扑上来,可我却忽然停住了。
他们愣了四分之一秒,就是这四分之一秒,不说反杀,起码足以让我把其中一个撂倒。
之前黑瞎子说我先天就不是力量型的,所以让我巧妙发挥自己身体优势,比如用眼睫毛夹死对方……
我看中反应最迟钝的一个,立刻向他一个扫堂腿,若不其然没扫到,就在他的双脚着地的那一刻,我猛的俯下身抓住他的脚腕子,在他尚未掌握平衡时向旁一掰,他顿时失了重心。
可能也是因为年龄小,资历尚浅,被我弄的慌了神。人越慌越容易暴露缺点——我下了死力给他腰眼处来了一脚,本就失去重心的他被我踹倒在地。
但终究是我低估张家人了,他被我撂倒后,其他人不带有一丝迟疑的继续发起进攻,我甚至没有时间数有多少人就被从背后反擒住了。
张起灵盯我的眼神有些可怕,我抿了抿唇,默念老子是黑社会老子走路带风老子不怕你。
他倒也没有问我什么,只是让人把我放开。
……
他们一行人已经在这儿呆了两天了,经我观察,这次他们来应该是有其他目的,找我只是顺手的事儿。
明天就是八月十七号了。我在十年历的八月十六日下打了个叉。
晚上进了同一个屋,据我所知喇嘛庙每间客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半夜我起来到屋外放水,还能听到他们那屋里有交谈声。
……
二零一五年八月十七日。
我在十年历上打下最后一个叉。
上午,我坐在闷油瓶的石像旁边。我带了一小壶酒,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边抿一口。
说的大多都是废话,我知道他最不喜欢听废话了,可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想再压抑自己了。
“小哥,你知道么,自从你八年前从青铜门里出来后你就变了,你身边多了齐羽,多了好多、好多,可是你把我扔下了……”酒的度数高,我已经有了些醉意。
“小哥,现在这个在齐羽身边的张起灵不是你对吧,你不是这样的……所有人都会变,可你不会变……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我们又在三叔楼下遇见了,我一定会把你认出来……”
我说着说着眼眶变得酸胀,“我一定会把你认出来的……”说完仰头闷了口酒,酒壶已经见底了。
“小哥,今天是八月十七日,十年了,我等到了。可是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小哥,我想好了,如果你不回来,那我就去找你……”
我喝完最后一口酒,缓缓起身。又开始下雪了,还挺应景的,我脱下风衣,盖在“他”身上。
……
下午一点。
我慢慢朝张起灵走去。“说真的,你爱过我吗?”他没有回答。
我轻笑着一点点靠近他,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他脸上浮现着错愕,或许是厌恶的神情。两秒后,我被他猛的推开,他下了死力,我被推的踉跄栽进雪地。
我不死心,再抱了上去,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推开我。
最后一次,我眼里蓄着泪,天上的雪下的越发肆无忌惮,染白了他的头,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当年长白山上即将进入青铜门的他。
像神明,不染一丝浊垢。
我最后一次抱住他,看着他的脸,眼前浮过的是闷油瓶的脸。“闷油瓶,跟我回家吧。”我喃喃道,用了全身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他。
“闷油瓶,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好想你……闷油瓶,我想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早已泪流满面,“我、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我好想再见那个爱我的闷油瓶一面。
闷油瓶,你说好的十年,我等到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最后一次,我被他推开,我摔在雪地里,大笑着,像个疯子。
我想他快想疯了。
张起灵说了一个谎,他从头到尾都将我当作棋子,我却信了他十年。可我真的好爱闷油瓶,闷油瓶只是他为了引我入局装出来的,可我真的信了。
我好想他。
谎话说破了,我却不愿意醒来。
他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我,眼神如同我第一次见他时的冰冷。
这十年是个轮回,轮回结束,他又回到原点。他还是他,我却永远被闷油瓶困住了。
……
在抱他之前,我打了一个赌。
我赌他不会推开我。我赌输了,而且输了三次。
他一次次推开我,就好像一次次告诉我:闷油瓶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接受。
……
我站在悬崖边,任漫天大雪描摹过脸颊。
我回忆起了很多,第一次与他在三叔楼下错肩而过,西沙海底他扮的张秃子,云顶天宫青铜门前他跟我说再见,格尔木疗养院他从背后抱住我,蛇沼篝火旁的夜谈,密洛陀洞的“还好我没害死你。”,张家古楼的惊异。
还有十年前的八月,他来杭州。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十年前的今天,他与我许下十年之约。
我回忆起的永远是闷油瓶,我爱的也永远只是闷油瓶。
但过去已回不去。
如果早知道有这样一天,不知道那个西湖古董铺子里的小老板会不会后悔。
风雪勾勒出我的轮廓,我俯视悬崖下一片茫皑,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我好像看见了闷油瓶,看见他不惜从三十米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救我。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既然我留不住你,那我就去陪你。
闷油瓶,我们回家了。
【正文完】
——————————————————
后记
张起灵在三天后得到了吴邪的死讯。
他派所有人在悬崖下找了一个多月,既没有发现人,也没有发现尸骨。
他看见了吴邪的留在屋里的十年历,看见了吴邪盖在自己石像上咖色的风衣,看见了吴邪放在枕上的字条。
上面那清瘦的瘦金体分明的写道:
“闷油瓶,十年到了,我来找你了,我想你了。”
……
他在石像旁坐了许久,去了许多能找到他存在的痕迹的地方,可是他发现再怎么找,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成的吴邪了。
吴邪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来到吴邪跳下去的悬崖。
“小哥!”
是幻觉吧,他好像听到了吴邪再叫他。
他从没有这么后悔过,从计划开始,他便假装将他忘记,想逼他远离这一切。他把一切都算好了,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吴邪也喜欢自己。
吴邪对自己产生了最浓厚、最热忱的情感,可他却将吴邪逼死。
……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相遇,那么结局是不是就不会如此?
他一遍遍回想着吴邪的脸,可无论怎样也无法再触碰到。
吴邪从此以后只是他心底的虚影。
一滴温热的泪悄然滴落,他将吴邪留下的那张字条贴在自己心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