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刀是哑巴的,”他递给我一把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刀,“有机会的话替我给他。”
熟悉的、附有某些特殊回忆的旧物,再见到总会让人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愿意看见这刀,所以后来将它收在了最隐秘的地方,我现在不愿意看到任何有关张起灵的东西。
他拍拍我的肩,“吴三省上次来找我时,还告诉我件事。他说,等你在我这学成后,等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你还会在计划中起到一个相当重要的作用。”
“所以我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计划是吗?”我捏了捏眉心,罕见的有些心累。
“是。但是再入局时,你可能要换个身份。”
身份这东西换来换去,我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这种感觉早已让我感到麻木。所以这次无论再让我扮演谁我可能都不会太抗拒。
“关根。”他捡了根树枝子在地上给我划拉着写出这两个字,“这个新身份的人设跟你出入很大,所以我想着提前告诉你,好让你尽快适应。”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现在,为师要给你上你拜师以来的第一课——”
“我什么时候拜师了!”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他越说越兴奋,压根不理我,“首先,你要把自己全身心投入这个角色当中,所以现在,抛掉过去的种种——包括哑巴张。”
他沉默下来,半晌又问:“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
“把过去、张起灵,全部割舍掉。从现在起,你就是关根。”
是不曾有过那些回忆,不曾有过张起灵的关根。
我点点头,称了称手上的刀,默念着黑瞎子的话。
……
距离吴邪“死”,已经过了两个多星期。
而张起灵的愧疚与自责感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淡,反而越发严重。
这与他从前面对同伴死亡时的感受都不一样——或许在他潜意识中,吴邪早就不只是同伴了,至少,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种隐秘的情愫一直深埋心底,甚至连他都没来得及认清,那个人便永远的离开了。
或许只缺一个契机,便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心里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每当想到吴邪,都会痛。可他舍不得忘,人的一生中就是有些再痛苦也不会忘却的回忆。
他本不会有的,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在“想”,能感受到在寂静的三日中铸成的心,在猛烈的跳动。
……
我在黑瞎子这儿已经待了大半个月了,不得不说,自我催眠的方法还是有用的。
这段时间,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我是关根,忘记过去,忘记张起灵。我开始习惯他不在的世界里的危机四伏、人心叵测。
黑瞎子每天拿我开练,白天带我从基本功练起,晚上就在回巷子的路上布机关。各种偷袭、惊吓、意外,甚至有次大半夜把我拉到后山,就那么坐了一整晚,直到天亮了我问他到底想干嘛,他说要考验我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变。
“……”几周下来,他有病的身影在我心中高高矗立起来。
最可恨的是和他对打,他是一点儿情面也不留。我不知道他的刀是什么材质的,但打在人身上非常疼——尤其是大腿。
我不太愿意处理伤口,因为每当我独自舔舐伤口时,总会想起张起灵坐在我身边,替我一圈一圈缠好绷带,会想起他低头时头发曾在我脖颈上,很软,让人心里痒痒的。
我现在不想回忆起这些,便避免让这些回忆肆无忌惮的扫荡在我脑海里。
伤口不愿意处理,就那样晾着,看血一点一点浸透衣服,被汗一遍一遍浸湿,汗和血一齐掺杂着流下来,看着很触目惊心。
有时候为了节省时间我会穿着衣服睡,流着血的伤口与衣服贴了一整天,第二天起来便会黏在一起,撕开时血肉模糊一片,很疼,因为感染会留下疤,时间久了我身体的止血能力也越来越差……
可我仍然不愿意处理。
放任它在身体上留下一个个丑陋的疤痕,我试图这样掩盖过去那个天真无邪的我。
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好像天真无邪真的被如愿抹去。我忽然能理解为什么张起灵总爱发呆了,是因为当一个人真正沉寂下来时,他除了发呆,没有其它事能干了。
“起来,别坐地上发呆了,有功夫练练刀。”黑瞎子一手端着盒饭,一边把我轰起来。都说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性格会越变越像,可我怎么连黑瞎子的半点精髓也没学到。
或许是在他内心深处,也是一滩沉寂的死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