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回忆录。
今天是我来到朝歌的第一天。
我叫白栀,这不是一个好名字,母亲因我而死,父亲因此把我视为厄运,故名栀。
白氏不过是八百诸侯中最平常的一个,哥哥白瑜在三年前被送到朝歌作质子,生活稀疏平常。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朝歌属北,我生于南,一路不知吐了多少次。
“小姐,我们到了。”
我在搀扶中下了马车。质子营映入眼帘,今天是诸侯进贡的日子,各家的马车在质子营集结,以便率先与阔别已久的亲人重逢。父亲还有事,我被打发去找白瑜。
一路上走来还算清静,一处却传来嘈杂打斗的声音,我心中莫名喀噔一下,向那处探去。是两个人在打架,再仔细看看,却发现是白瑜和另一人在争一块玉,那是我素未保面的母亲给哥哥的玉。
一刹那,恼火涌上心头,冲动占据上风。我夺过护卫佩在腰间的短刃,越过围观的人群,黛粉色的罗裙沾上泥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气力,我把白瑜向后拉,将对方扑倒在地,短刃反手按在他的颈脉上,他倒也不动弹了。
“把玉还我。”
说着我被捏住手腕,翻身压倒在地,短刃也就此落到他手中,就这样了,他还不忘护住我的头,以免磕到石头。
“凭什么?”他散漫的嗓音在耳旁响起,短刃比在我的喉胧旁,力度随着字符冒出而加重,划破了肌肤,显现出清晰的血丝,血色显得我有些惨白。白瑜在一边漠然看着这一切,就像一个局外人,是在惩诫我害死母亲的非过吗?也许吧。
“此乃亡母遗世之物。望公子自重。”白瑜终于出声了。那个人愣了一下,率先站起身,把地下的我拉起来,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入他的怀中。白瑜将我往回拉,递给我一块叠好的丝巾,拿着,自己压着伤口。”我照做,痛感将我拉回现实世界。崇应彪若没其它事,就把玉还我,我要带我妹妹去上药了。”对方缄默不言,朝我们走来。经过我时,将玉甩在我怀中,压低了声音道,“抱歉。”等我们之间走出十步时,崇应彪在后面喊道,“白瑜!我信你的卦象,你也守好你的玉!”
我不明所以,转身回望,崇应彪与我遥相对视,白瑜没有停留,直直地走着,我也跟上他的步伐。
等回到白氏的营帐,白瑜在我身前站定,他背对着我,居上位。低沉的嗓音从前传到后,发出命令:“白栀,跪下。”我吓了一跳,还没见过白瑜这副模样,照做了。
接着他转过身来,神情冰冷,不复人前那般温润如玉。
“白氏祖训是什么?”
我忽地明白过来,“谨言慎行。”,我今日的所做所为可能会为白氏一族带来麻烦,“可我今天是在给你解围。”,我不服气。
“我需要你来为我解围吗?你了解事情经过吗?”白瑜的话如一盆冷水,我垂下头,试图以这种方式避开他愤怒中夹杂着失望的眼神。
“唉。”白瑜的口吻中含着无奈,“罚你在房中思过,明天去找崇应彪赔礼谢罚。”“好。”
我差人送来一块玉料,着手开始雕刻,这也是我平日消磨时光的方式。
没由来的,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今天下午的场景,我回身望他,他站在风里身上满是冷漠与疏离,又在一片死寂中掺杂着重逢的意味,我见尽他吗?也许吧。他的眼角有颗痣。
我也是疯了,竟会想到他。
天光熹亮,我身着一件靛青色的衣裳与一件纯白色的披风,走出了营帐。营帐外,凉风冷雨交出着,寒冷顺着衣裳的空隙爬上肌肤,沿着脊髓钻进了骨肉。颈侧的伤口涂了药,却因我不咒意再次揭斤裂开,往外冒着血珠,“嘶痛觉清晰,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细雨家胧,我甚至可以闻到周身甜腻的血腥味。
质子营不大,我很快找到了崇应彪的营帐。我抱着赔礼的盒子站在门口,里面放着一件白孤裘与一枚暖红色的扳指。心中却泛起一股子别扭,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又或把东西放下就走,我这般纠结着。里面的人却像早有准备一样,“进来吧,找崇氏之子不丢人。”
闻言,我迈进他的“领地”中。却看到他正在更衣,身体本能总是比头脑更先作出反应,我迅速转身,遮着面蹲下,我想我现在一定难堪极了,身中血液翻滚冲上肺腑,脸色通红,大脑一片空白,像一只熟透的虾,脑海紫应彪刚更衣的模样却挥之不去。
“你……你换好了没有?我……我来找你赔罪。
“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缓缓睁开眼,却发现崇应彪就蹲在我面前,身上的衣物随意地拉着,却仍是散开的,可以看见他因训练而呈现小麦色的肌肤,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眼神像狼直勾勾地看过来。我强装镇静,一点点向后退,按着地站起来,他也跟着起身。才发现,他比我整整高一个头。
“崇公子,这是赔罪礼。”我将盒子放到他的手中。
“公子?倒是好久没人这么唤我了。那白小姐,礼是在这了,那你的诚心呢?展现给我看。”说着,他向我靠近,我被迫仰头与他对视。
“里面有一块我亲手刻的玉,我给做成了扳指。”我眼神不停向四周螺着,心中只想着赶紧逃离。
“噢?你怎么知道我手大小?”
“我猜的。”说罢,我迅速逃蹿向营帐口,叫喊着“崇应彪,我还要进宫找人,我先走了,那个扳指你戴不上也别来找我。”接着,我走出营帐,朝着白氏营帐跑去。
少女的情思总是滋生得毫无理由。我的呼吸随奔跑而急促,到了营帐后,我静静地倘在床上,呼吸渐渐放缓,心跳也趋于平静,却依旧面色潮红,脸庞发烫。刚刚与崇应彪相处的场景如同烙印,深深留在胳海中。我只觉得头脑很涨,思绪也紊乱了,崇应彪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鼻尖还缠绕着他的气息,刚把盒子交与他时,指尖与他的手掌相触,温热的触感仍可追溯。
我这是怎么了?这是白瑜所说的情开初窍吗?我想我对他有好感。
过了一会儿,父亲带我进宫。母亲是殷寿之妻,姜氏的表妹,我也算是与王室沾亲。这也是我对母亲仅有的了解。进宫,不过是诸侯间的寒喧与试探罢了。我照旧去找姜姨母,姨母是南方人,南方喜青、善水,这也是我日后得知姨母死亡真相那么震惊的原因之一,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我喜欢与姨母聚在一起的时光,姨母有一对掺杂着水的眸,一双善于抚琴的手,母亲不在的十四年里,姨母就是我的“母亲”。我会把生活中的趣事攒着,等到与姜姨母相遇时说给她听。
“姨母,我娘是个什么人啊?”我总是固执地询问这没结果的问题,我想离她近些。
“她啊,你和她一模一样,无论模样还是性格,我可怜的小白栀,姨母真怕你和你娘活成一个样。”而我总会得到这指向不明的答案。
偶尔找姨母的时候,会遇到姨父殷寿,那时我只觉得他俩是天生誉侣,经常可以看到他俩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的情景。姨母在梨树下抚琴,姨父在一旁舞剑,落地花瓣随剑舞而起,我和表哥殷郊则在一旁打闹。
直到父亲来姜姨母处找我,我才从那温暖的美好中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