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菟丝花?一种漂亮的小花,没有叶子,只有根茎,金黄的茎缠绕在植物上,汲取他们的养分直到他们死亡,也会开出一粒粒的小花来。
阿莎是个高中生,准确来说,是个高中毕业生,她高考过后就住回了奶奶家。
奶奶家屋后有个大菜园子,里面种了不少的农作物,但老人家到底年龄大了,腿脚不灵便,加之前几年爷爷去世,老太太精力大不如前,偌大的菜园子荒了一大片,只种了小小一丛白菜和葱。荒了的地上,就长满了金灿灿的菟丝子。
阿莎六月考完试就回来了,那时菟丝子还没有现在这么多。
那时候,金灿灿的菟丝子像是绿地的头花,再如何茂盛,也不至于喧宾夺主。而现在不过八月份,那些金花己然连成了片,粗壮的茎将所有的菟丝子都连在一起,茎上又生出菟丝子来,绿地倒像一块块斑秃,丑陋又可怜。
阿莎的奶奶沉默地从地里拉出一片片的枝蔓,从早到晚,老太太看着那些猖狂的菟丝花,再望望一个多月没下雨的天,脸色阴沉的可怕,一言不发地埋头揪草。
阿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有些植物被丝花缠绕着,也是会如同人被勒住一样,会变红,然后慢慢变成枯黄的颜色,失去它的生命,在刺阳的阳光下,变得灰白,变成泥土。
阿莎很小时候就成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爷奶带她在这里生活,种一些菜,养一些羊,生活谈不上多好,但也不差,何况父母还留了一笔不菲的遗产给她。
关于童年的记忆,其实并不很多,只记得夏天坐在屋檐下,抬头去看,有片淡蓝色的天空,带着些金色,那是太阳晕开的水痕。
再想一想,难免会想起在夏天看到的菟丝子,自然之神将那些金线织成了一张张小网,随意地丢在草地上,太阳的金光一照,越发鲜艳。
阿莎总会去摘那些长得粗壮的菟丝花,将那些茎子编成小辫,或是绕成花环,戴在手上、头上都好看。
今年不例外,阿莎避开灼眼的正午,下午和奶奶一同去菜园子里除草。
说是除草,还是去揪那些菟丝花。揪了又长,长了再揪。往往一片地上午揪了,下午又是一片金。
老太太不停地叹气,在那些不种菜的地上打上各种农药,可那莵丝花要么依旧长得旺盛,要么就和植物一起死掉。没有一点儿办法去处理那些菟丝花。
阿莎从网上给奶奶买了专业的除草剂,可是呢,菟丝花和所有的植物都是一副同生共死的姿态。无论野草还是菜。
阿莎只好和奶奶一起徒劳地去拔那些菟丝花。
一缕一缕,一丛一丛,一片一片,怎么也拔不完。阿莎终于没有了那种热乎劲儿,对奶奶的心疼败给了炽热的太阳,和那些如同茫茫题海一样的菟丝花海。
阿莎蹲在荫凉地把那些菟丝花编成各种小件儿。
灼热的太阳晒得人头晕脑涨,阿莎觉得眼晴又痒又痛,像是上火了,和奶奶打一声招呼回去煮了降火茶,加了些冰块儿,坐在阴凉下,和老太太一块儿凉凉地喝了,老太太又去拔那些菟丝子,阿莎回去洗锅。
脸上还是烫烫的,阿莎顺带洗一把脸,却惊恐地发现眼睛里长出了什么细丝,绕过眼球,从眼角生出来,不足一厘米长。
阿莎对着镜子看了半㫾,和新生的菟丝没什么差别。阿莎试着去揪那一根细丝,很轻易就带了出来,有点儿疼,不长,尾端带着一点儿血丝。阿莎没太在意,还当是拔草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眼里的,也没和奶奶讲。还过到低是眼睛,还是用生理盐水洗了一下。
可是,怪事好像就是这样发生的:阿莎总觉得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钻来钻去,又痒又涨;眼中总会在不经意间闪过那些弯曲的金丝,仔细去看,却又不见了踪影。
如果说,这些不过是阿莎的错觉,那么当阿莎亲眼看见身体里长出来的菟丝子,阿莎的天都要塌。
当时在洗澡,阿莎脱了衣服,在半身镜前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美貌,得益于防晒做得好,尽管这几天总在外面,依旧皮肤白皙,没有被晒黑一点儿。
阿莎满意极了,扭着小腰打开花酒往身上淋水,双手随着水流滑过身体,当手移到下方时,阿莎看见了一根金色的茎子,小指粗细,十多厘米长,带着植物特有的质地,盘成一个小圈。
这可不是探讨“金茎数点露珠悬”的好场景,那可是根确确实实从阿莎子宫里长出来的菟丝子,轻轻一扯,子宫就一抽一抽的疼,掐一下,那里像是有了神经元,疼得历害。
阿莎慌了,极快地冲洗身体,穿上衣服冲出去找奶奶。
可是到了奶奶跟前,却又不敢说了,毕竟长在那样私密的地方。
况且,阿莎还有其他的顾虑,比如,她患有精神疾病,尽管只是抑郁症,可是难保不会有幻觉出现,虽然医生轻描淡写,用他那岌岌可危的专业素养向阿莎保证“不可能有幻觉”,可是阿莎确实出现过幻觉。
再比如,阿莎频繁地作梦,她觉得自每一次睡觉都会作一场梦,有明甚至分不清虚实。
阿莎又回去重新洗澡,她实在分不清自己在作梦,还是在现实中,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阿莎用她还没有忘干净的生物知识保证,她还是能分清植物细胞和动物细胞的。
阿莎吃的东西越来越多,不停地喝水,而阿莎最渴望的,还是屋外头的黄土,真的很想来上一口,泥土散发的气味让阿莎着迷,泥土的湿润也让阿莎充满了向往。
阿莎一连几天都痴痴地看着那些土,忽略掉了身体的异样。终于忍不住了,在奶奶看不见的地方往嘴里塞了一把土。
粗糙的沙土扭动着爬过阿莎的喉咙,阿莎被卡得直翻白眼,但身体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那是一种血液沸腾的感觉,她有一种干瘪的血管终于被填充的感觉。
当奶奶看见阿莎的时候,她身前已然是个足球大小的坑,坑里空空如也,阿莎满脸都是沙子,还在不停地用双挖出沙子来往嘴里塞。
奶奶去扶阿莎,阿莎却用一种极大的力量将奶奶推倒在地。
奶奶这才发现,阿莎的双眼里长满了菟丝子,弯曲地从阿莎的眼眶中爬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她的脸颊生长皮肤也被撑的鼓囊囊的,甚至有些菟丝子已经撑破了她的皮肤,带着鲜红的血液探出头来,贪婪地进行光合作用。
奶奶惊叫一声,用尽力气想站起来,但腿却不正常地扭曲着,传来剧痛却不听使唤。老太太只好往屋里爬,她的手机没有随身带着。
当她的双手终于摸到门槛时,却怎么也爬不动了。老太太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孙女?只有一株巨大的红艳艳的菟丝花,根部足足有她孙女腰那么粗,还挂着她孙女的衣服。那棵菟丝子伸出根粗壮的茎,紧紧地缠住她的脚踝,呼吸间就爬上了小腿肚。
老太太奋力去压门把手,腿上传来剧痛,血管里是纤细的菟丝子茎。她忽然想起,菟丝子还有个名字,叫作“恶魔的纤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