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船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船舱里呼呼大睡。
这是一艘装满了留学生的大船,里面要么是自主回国搞建设的,要么是成绩不合格被遣送回国的。
梁清麦自然属于前者。
她看不起那些在异国他乡也能心安理得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国家动荡,忠魂飘摇,他们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船舱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劣质木板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将睡在她下铺的一个女生,吵得烦不胜烦,已经敲床板敲了好几次。
此时的她仍然睡不着,因为明天就要到达她最亲爱的祖国了。她马上就会见到敬爱的父母,亲爱的兄弟姐妹,以及一直和自己写信交流的未婚夫,宋远唐。
她激动的心潮澎湃。
于是她悄悄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再从书页的夹缝中找到了那封信。
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男人青涩却动人的情话,一点点刮着她的心脏,她的心头像被浇了一勺又滚又烫的热蜂蜜,甜得生疼。
在她心满意足地读完这封信后,又将信悄悄地放回了枕头下。
她睡着了,梦里梦见了她的未婚夫,他是一个儒雅又不失亲切的男人,当他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热切地喊着她的名字,拥入怀中。
再次醒来,她是被甲板上的鸣笛声叫醒的,腥咸又骇人的海风吹进了船舱里,所有人都被冷得一哆嗦,继而开始骂昨晚关门的那人。
乱糟糟的辱骂无穷无尽。
梁清麦裹紧了衣服,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快速冲出门外,然后慢悠悠地走到甲板上。
海上的日出,她见过无数次,可能因为心理作用,她觉得现在的景色分外好看:太阳高高的升起,离开了绚丽的海面,跳上了紫铜色的天空,晨光像是要洗礼所有有寿数的凡人,让其感念生命的伟大。
在阳光的悲鸣中,梁清麦弯下了身子擦了擦被海面蒸腾的雾气凝结成的水滴打湿的皮鞋。
吹了一会儿风,咸咸的雾和冷冽的风,似是又刮又蹭的席卷了全身,身体像是运动后的舒爽。
"快到了,快到了。"她在心中默念着,立刻回仓,换了一身体面又舒适的衣服,在甲板上等待。
在喜悦中,在阳光下,梁清麦的脸颊烧得红彤彤的。
于是在父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们的女儿浑身上下都是喜悦的气息,像一只站在枝头的小麻雀,是可爱的,活泼的,富有生命力的。
女儿的头发有些凌乱,飞扬的发丝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挥舞着双手朝他们跑来。
母亲看到女儿微微瘦削的脸颊和有些晒黑的皮肤,泪水便不由得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
父亲的眼眶也微微泛红。
他们的女儿回来了,他们最小的女儿回来了。
女儿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脸庞,为她抚去激动又心疼的泪水,之后又亲昵地挽起胳膊,笑嘻嘻地贴在一起。
多可爱的一家人啊!
在阴影处,这可爱的一家人的身后站着两个兄弟,其实根本看不出来是两兄弟。
因为一个长得俊朗又刚毅,一个长得华丽又轻浮。
两人,一个手搭着马夹,直挺挺地站在离这一家子不远处的地方,等待着被介绍;一个摇头晃脑的,把手倚在海边的柱子上,像是被人抽去了骨肉一样,有气无力。
一家子人亲亲热热的,父亲注意到后面的两位有些等不及了便立刻摆起了架子,向自己的女儿引荐后面的两位男士。
"梁小姐你好,我是宋远唐,相信我们在信中已经认识过了。"
梁清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本以为这人会有下一步动作,她在心里期盼着,宋远唐会像信中所说的一样,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会将自己拥入怀中。
但是没有,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她不免有些失落,但看在父母一脸殷切希望她回话的样子,她又想通了。
可能是父母在,他不好意思吧。
紧接着,她却被另一个人拥入怀中。
那个人长着一张丹凤眼,眼尾上扬,眼眸狭长,带着一种蛊惑人的气息。
"梁小姐,哥哥经常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动作很轻浮,语言很得体,凑近时还带着一些脂粉气的花香。
只是旁边的宋远唐像是被驳了面子,因为他说的话梁小姐还没有回答。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梁清麦却笑着一一应答,但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在与她写信的人,宋远唐。
她此刻的心情像一个吹得很鼓很鼓的气球,马上就要飞到天边去,但是因为有着手中的线,所以不得不继续拉扯。
她是开心的,只是这份开心带着些许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