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舅舅？”我敲敲门，房间里隐约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
“请进。”皮埃尔舅舅还没有从手稿和废纸团中抬起头来，“汉娜，有什么事吗？”
“也许并不重要——只是姨妈让我来提醒你，该吃晚饭了。”
“又该吃饭了？”皮埃尔舅舅抬起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挂钟，“难以置信啊，我才写了两章。现在的时间越来越不像时间了，短得可怜。”
“两章可不算少，”我知道舅舅在写一部自传体小说，而且马上就要完成，“怎么样，快写完了吗？”
“基本完成了，”舅舅拿起烟斗来吸了一口，“你想看看吗，汉娜？”
“噢，当然，”我接过舅舅递来的书稿，“它是关于什么的？”
“爱情，”舅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关于我和我曾遇见过的那些人的爱情。汉娜，我知道你最近的感情状况……嗯，怎么说呢……有些波动，”他指指我手中的书稿，“也许它会让你感觉更好些。”
“但愿如此。”我笑了笑，翻开了书页。
第一章“我想要一只愿意为花朵而死的蝴蝶”
01
皮埃尔·金斯堡，1906年出生于伦敦，长在伦敦，也许以后还会死在伦敦。
他有一个比他大十二岁的姐姐，和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他的父亲曾经是勋爵，现在轮到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查尔斯王子一样不走运。他终生未婚，至少已经过去的七十年里是如此，但也许他经历过爱情，不过具体情况我们并不了解。
他曾经是贵族公子，后来成为有名的医生，二战期间，他成为一名军医，而现在是一名作家——“用生命书写爱情的三流作家”——他这样称呼自己。
“嗯……前面是我的自我介绍，你觉得写得尴尬吗，汉娜？”舅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不，挺好的，”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笑，“一位经历过波澜壮阔人生的老绅士，怎么介绍自己都不会显得过分的。”
“那太好了。”舅舅低声嘟哝说。
“你继续看吧，下面就是具体故事了。”舅舅补充说。
“好的。”我应了一声，继续沉浸在故事当中。
02
皮埃尔第一次了解到爱情和婚姻，是在姐姐莉莉的身上。
莉莉是金斯堡家的长女，也是风靡社交界的公主。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在女子学校里也倍受老师们的欢迎。当她十六岁第一次踏入社交场合时，几乎在上流社会引起了一阵轰动。据事后回忆起这段时光的夫人们说，自从莉莉踏入社交场合后，同时出现在舞会上的公子哥较之前几乎翻了一倍。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是1910年，古典的风气还在西方蔓延，整个欧洲通过王室的联姻而亲如一家。整个欧洲的上层阶级都沉溺于芳香的酒液和美人的裙边，即使是上帝从天堂向下看，也只能看到密集分布的舞会，拥抱在一起旋转的贵族青年像一阵阵飓风，迷乱了所有人的头脑和眼睛。
“多么快乐啊，那一去不返的日子。”所有人在回忆起那个年代时都会这样说。
而在这些无休止的飓风之中，莉莉无疑是最亮眼的那一个。据说，她从未在舞会上受到冷落，想和她跳舞甚或调情的男子可以从大厅一直排到豪宅的门口。而莉莉像是一只蝴蝶，游走在这些满怀期待的男人之间，赚取所有人的爱，再一个一个地拒绝他们。没有人能避免被拒绝的命运，同样没有人能抗拒莉莉的风情。“美丽的女人不应该被苛责”，是社交界的共识。
那几年仿佛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期待年龄渐长的莉莉能从公子哥们中挑选出一个作为她的丈夫，然而结果却大跌眼镜。两年之后，十八岁的莉莉宣布退出社交界，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一穷二白的男教员丹特斯·伦勃朗订婚，并在本城最古老的教堂举办了庄严的订婚仪式，教堂里年轻的神父丹尼尔主持了他们的仪式。或许由于太年轻的缘故吧，在典礼上神父一度念错了新郎的名字——他念成了自己的——“或许连神父都无法抗拒莉莉的风情”，在之后很长时间里，伦敦城的人们这样嘲笑说。
“多么下贱啊，和一个一穷二白的平民！”
“莉莉的决定真是太仓促，太不明智了。”
“我敢说，她一定后悔的，那只不过是个花花公子罢了，而且还是贫穷的花花公子呢。”
上流社会对此事议论纷纷，甚至流传到了一些法国和德国贵族的耳中。那些曾经追求但却求而不得的公子哥们咬牙切齿，由爱转恨，“等着瞧吧，她和这个叫丹特斯的穷光蛋在一起，会倒一辈子霉的！”
也许，这是愤恨之下的诅咒；也许，他们比莉莉更清楚地看到了不同阶层之间联姻的真相，也未可知。总之，他们的话是一语成谶了：在莉莉和丹特斯正式结婚前的一个夜晚，丹特斯独自出门时遇刺，伤势很重，结婚典礼也就因此而后延。接着，丹特斯在养伤期间同一个照顾他的侍女发生了关系，“也许他太久没近女色了”、“或许莉莉已经不能吸引他了”，公子哥们嘲讽丹特斯，当然也没有放过莉莉。此事迅速在伦敦的社交界传得沸沸扬扬，各种流言满天飞。金斯堡家在这种可耻的局面下迅速和丹特斯取消了婚约，但是尊严却已经无法挽回。或许是为了维持莉莉的名誉和家庭仅有的体面，不到半年，金斯堡家把莉莉嫁给了一位外省的贵族青年，婚礼举行得非常低调，没有邀请除直系亲属以外的任何人。
以上是社交界的贵夫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这件事情的经过在社交界已经成了一则并不新鲜的趣闻。但是这是外界的眼光。作为莉莉的弟弟，关于莉莉，关于丹特斯，关于金斯堡家，皮埃尔无疑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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