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乾宫回到东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却像走了很久,东宫的梨花开的清雅绝尘,淅淅沥沥小雨,徒添了一丝清冷之气,让他想起狱中那人。
几日的奔波查案,祈渊面上带了几分疲倦,越接近真相越让他心寒,皇姑母姑父双双自杀,府邸搜证刻有敌国西岚标记的黄金,一张死无对证西岚字体文书。这些看似铁证,却经不起细敲。
涉及皇亲国戚竟无人细查,草草结案,一向与他对立的姜丞相在朝堂进言,力保皇姑母唯一血脉,长宁郡主。父皇念及情意,温家为国为民,二人事发后又认罪伏诛,免去株连,家眷暂且收押。
此案就此揭过。
答案就在眼前,却不能再前进一步,逼死权贵,恩威并施。
功高震主,必取灭亡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风过,寒意上涌,父皇的话言犹在耳。
皇帝:“如今,你可还愿意娶长宁。”
祈渊:“已没有联姻的必要了。”
皇帝:“温家一直深得民心,落得如此境地,心寒之余也叫人惋惜,渊儿,迎娶长宁,既展我皇室仁慈,又能留有声望。”
祈渊:“父皇所言甚是。”
回忆结束,他微阖眼睑,俊逸眉宇间满是惆怅,一时,不知如何面对那牢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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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冷阴暗的牢房,密不透风,就连空气都透着浑浊。
温仪借着地牢灯依稀看清眼前的饭碗位置,一碗稀粥,一碟青菜。在这里有一碟沾着油水的小菜已属特殊照顾。
五日前的她还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身处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
苍白的唇颤了几颤,一抹苦笑爬上嘴角,今日,竟还是她及笄之日。
空旷的走道传来叮当铁锁声,温仪眼眸微动,捧起碗,小口喝着。待脚步渐进时,她徐徐侧头看去。
一双墨色皮靴停在牢门前,金线勾勒的衣袍下摆,沾染了几片春雨打过的梨花。温仪记得,在这宫廷内,只有东宫院落种有梨树。入狱那日正是雨夜,看来,这雨连下了几日。
抬眸,对上那双墨黑的眼眸,他屹立在那,恍若隔世,来人正是东宫太子,祈渊。
温仪这里不是殿下该来地方
祈渊暗沉如夜的眼眸微动。
祈渊我可以救你
好似听到笑话般,单薄的身子微颤,不禁嗤笑出声,那抹笑极浅极淡,她移开视线,眼尾微湿,水洗的眸子在这昏暗牢中透着晶亮,动人心魄,祈渊心口猛然一滞。
温仪救我…
在祈渊印象中,温仪一言一行,一直以太子妃标准来教化,恬静温雅,偶有娇俏的一面,在人前从未失态,这般破碎模样,是他生平头一次见,心中顿感难言。
温仪我的父亲是护国公,我的母亲是长公主,皇帝是我舅舅,太子是我表哥,我与殿下从小便订下了婚约,待我及笄之年便会成婚,殿下继位,我便是皇后。
温仪试问,这样的温家,有何理由通敌卖国!
祈渊垂眸,掩饰眼底情绪。
祈渊父皇没有剥削你的封号,你还是大祁郡主,还是我,太子储妃
眼泪打湿了双睫,晶莹的滴落,如秋雨中的花朵,迷茫的望着他。
温仪……
皇室与世家联姻,虽是政治联姻,稳定温家,但温仪只是其下的牺牲品,她已没有选择权利,更不该被朝堂之争牵连。
想到此的祈渊定眸,换来狱卒。
祈渊好生照顾
即使太子不说狱卒也不敢怠慢,哆哆嗦嗦领命,毕竟这世道反复无常的事儿看多了,前一秒高高在上的小郡主,下一秒阶下囚,再下下秒成了太子妃。
望着祈渊走远的身影,温仪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原本湿润的双眸下一秒回归平静。
被接出来之时,太子前脚刚走不过两个时辰,几天没有接触到阳光的她,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甘甜,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急着上太子为她备的马车,目光落在这红墙之上休憩玩闹的鸟雀上。
枷锁附身的金丝雀,即使挣开了脚链。
也不过是从一座牢笼,踏入另一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