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之后，冬天全面降临。随着十二月的到来，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整个城市却在冰天雪地中越发热闹起来。
市实验周围的商铺橱窗被带有圣诞老人图案的贴纸覆盖，校园里被寒风摧残的光秃树枝也被缠绕上了炫目刺眼的彩灯。新年的氛围装点着像雕塑一样冰冷乏味的冬天。
跨年夜的自习课上，林絮忽然被朱老师叫去了语文办公室。
“理科班有个让我头疼的学生作文不会写，你作文好，替我给他辅导辅导。
“我先下班回家了。钥匙在办公桌抽屉里，今晚办公室没老师值班，你俩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给锁上。”
朱老师说完，便拎起挎包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林絮应了声“好”，然后坐在办公桌的转椅上，一边等待这位她的这位辅导对象，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起电脑旁书架上朱老师的教案和教辅书来。
“原来朱老师说的高手是你啊。”一道熟悉的男声忽然从办公室门口传了进来，嗓音里带着戏谑的笑意。
林絮抬起头，在看到叶风出现的那一刻，眼睛瞬间被点亮，唇角的弧度也不自觉地扬了扬。
“你作文为什么又没写好啊？”她弯起眼睛，含着笑意问他。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叶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里夹着黑色碳素笔的笔记本扔在办公桌上，又随手从林絮身侧扯了把黑色转椅过来，一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转椅被他扯得离她很近，他猛然坐下来的时候，她的呼吸都不小心慢了一拍。
她脸颊有点发烫，身体也有点僵，不动声色地用脚尖把自己的转椅挪得离他稍远了点。
叶风完全没发现她这一系列不自然的举动，疲惫地趴在了办公桌上，愤愤不平地抱怨道：“这次月考又是作文给我拉分，害我没能拿成第一。我现在看作文纸都有生理反应，这东西也太可怕了。”
林絮笑：“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你害怕的东西啊。”
叶风耸肩，无奈地点了点头。
“没事，我教你写，不会让它再耽误你拿第一的。”林絮笑眯眯地安慰他。
“那我可信你了啊。”叶风眼睛亮了起来，猛地直起身捋了下毛衣袖子说，“开始吧，林老师。”
“好。”林絮把自己带过来的几篇范文摊开在桌子上，拿起红笔细致耐心地给他圈点勾画起来，从如何审题立意、如何组织安排论点论据，到如何写好开头和结尾，一口气给他讲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明白了，”叶风认真听完她的讲解，得意地冲她抬了抬下巴，“下次直接拿个满分。”
林絮被他逗笑，把红笔的笔帽扣上，毫不避讳地拆他的台，问：“叶风，你敢不敢再骄傲一点儿？”
“敢啊，”叶风大言不惭，说完忽然反问她，“你呢，你敢不敢？”
“呃？”林絮被他问得一蒙。
“我问，你敢不敢也和我一样，骄傲一点儿？”
“骄傲是需要资本的。”她笑着回答，态度却尤为认真。
“你是觉得你的资本还不够吗？”叶风失笑问她。
林絮怔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听见少年再次开口。
“你积累的资本已经够多了。”少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真诚笃定，“在这个学校里，我只佩服你。”
叶风忽然拍了下她的肩膀，笑容和煦地说：“所以你必须得和我一样骄傲，不能再不自信了，知道吗？”
林絮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眼眶忽然有点热热的，一颗心也烫得不行。
那年的冬天，是那样暖的一个冬天。
少年的身后是窗外浓稠的夜色，光秃树枝上鹅黄色的彩灯透过雾气氤氲的玻璃窗闪烁不止，将他周身的轮廓晕染上一层模糊晃动的暖光。
光哪里比得上他亮。
她曾见过各种各样的光，但那些光都不曾打亮在她的身上。
只有他眼里的光，能够洒落在她的身上，将她蒙尘的世界瞬间照亮。
他是她藏匿在心底暗自独享的光，也是她永远都不敢伸手去触碰的光。
锁完办公室的门后，林絮回了趟教室拿书包，和叶风一起走出了教学楼。
冬日夜晚的寒风冷冽刺骨，走在叶风身侧的林絮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在办公室里和他的相处，因为他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里暖洋洋的，仿佛有个小小的太阳在冰冷的暗夜里升了起来，温暖又明亮。
“你待会儿去干吗？”叶风忽然偏头问，“不会还要回寝室学习吧？”
“不学习的话……干吗？”林絮下意识地怔怔开口。
“服了。”叶风摇了摇头感叹道，“能用学习来跨年的，估计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
“那你回寝室干吗？”林絮反问他。
“我还没想好，”叶风说，忽然眼睛亮了亮，问，“你想不想出去放烟花？”
“啊？”林絮一脸惊讶。
“走呗。你又不是没翻过墙，正好今晚不查寝，咱俩出去多玩一会儿。”叶风挑眉，兴冲冲地对她说。
她没舍得拒绝他，于是再次被他诱导去做了一次违纪的事。
林絮一边满面愁容地翻墙一边想，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能折腾的人呢？
她跨在栏杆上不敢向下迈腿，叶风站在一旁笑，然后把手朝她伸了过来，说：“别怕，拉住我就行。”
别怕，拉住我就行。
如果真的能一直紧紧地拉住他，该有多好。可惜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她永远都没办法伸手就能拉住他。
在当下，和他的相处，他对她的每一点温柔，都是那样真实却虚幻。她觉得自己像个盗窃时间的贼，拼命地去偷去抢，只是想把和他相处的每一秒钟都紧紧地握在手中，不让它们悄悄溜走。
她一边把手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边侧过脸去避开他盯着自己看的晃眼视线。
叶风拉着她的胳膊，终于让她顺利从栅栏门上跨了下来，安全平稳地落了地。
“你这技术还有待提高啊，”叶风眼里依旧满是笑意，“以后多跟我出来玩几次就好了。”
林絮低头不语，身上被冰冷的寒气冻得哆嗦，心里却暖烘烘的。
以后吗？
是啊，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虽然他实在走得太快，但只要她再努力一点，更努力一点，拼尽全力紧紧跟上他的脚步，未来就一定不会和他走散。
她不怕苦，也不怕累。
因为他是她喜欢的人。
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真的特别开心。
叶风带林絮去了学校后门附近的一个小超市里，说要请她放烟花。
当他站在门口挑选仙女棒的时候，林絮注意到超市里面的墙壁上挂了一个很漂亮的钥匙扣，正好是一个篮球的形状。她很喜欢，打算买下来把它作为跨年礼物送给他。
小超市里面，一个阿姨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柜台上的黑白小电视。林絮走过去取下了钥匙扣，问了阿姨价格后直接把钱付给了她。
球形的钥匙扣是中空的，小按钮轻轻一按，空心的球瞬间被打开。也许是为了庆祝新年，球的里面被店家放了一张印着“happy new year”的红色纸条。林絮忽然想在小纸条上写一句祝福的话送给他，于是拿起柜台上放着的黑色碳素笔，思索了片刻后，小心认真地在小纸条上写下了一句话。
“我买完啦，你还有东西要买吗？”叶风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没有，咱们走吧！”林絮匆匆把纸条卷好塞进空心球里，然后把钥匙扣塞进了衣服口袋，转身朝他走了过去。
小超市门口的甬路上，林絮举着手里的仙女棒，看他用打火机将它一下点燃。
火光“噼啪”亮起来，划破寒冷沉寂的夜，映照在她小巧的脸颊上。
“好看吧！”叶风把自己手里的仙女棒也点燃了，挥动着胳膊，得意洋洋地说。
叶风很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仙女棒，带着一脸满足的笑。他的笑容清澈温暖，比他手里的烟花更加刺眼明亮。
林絮的视线从眼前的仙女棒上缓缓上移，落到了他的侧脸上，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好看。”她轻轻地回答道。
叶风忽然转过头来看她，于是她马上移开了目光，认真地去看自己手里闪动着金色火光的仙女棒。
不远处有烟火升起，稀疏的火星窜向四周，重重叠叠地在暗夜里绽放出昼亮动人的光彩。
寒冬深夜里，空荡的大街上寂静无声。只剩下夜空中烟花炸开的声音，和她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清晰无比地回响在她的耳畔。
她轻轻地从口袋里把钥匙扣掏出来，递给他说：“新年快乐，给你的礼物。”叶风一怔，摸了摸后颈，不好意思地说：“你还送我礼物啊，我都没给你准备。”
他笑呵呵道：“那我得给你也回个礼，你想要什么？说吧！”
不用了。
林絮在心里说。
你已经给过我太多太多礼物了。
能够在青春里遇见你，和你相识，这已经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不用了，”她晃了晃手里已经燃尽的仙女棒，“你已经请我放烟花了啊。”
“好吧。”叶风笑着说，伸手去接她递给自己的钥匙扣，刚接过去就不小心碰到了中间的按钮，小篮球被一下打开。
“这还是个带机关的啊，”叶风哭笑不得，问她道，“这里面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看。”林絮把脸埋进羊绒围巾里，故意卖关子道。
叶风一头雾水地把红色纸条打开，看到了写在上面的一行隽秀的黑色英文字迹。
“to win the world！”
去赢过这个世界。
“励志吗？”林絮笑着问他。
“励志。”少年弯起眼睛，勾了下唇角调侃道，“你知道打败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是什么？”
“打败语文。”他说。
林絮被他逗笑了。
冬日寂静空旷的街道上，寒风将他们厚重的羽绒衣吹得鼓起。他们把手插进口袋里，跺着脚仰头去看烟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零点马上就要到了。林絮抬起胳膊，把手表的表盘从羽绒衣袖口里露出来，低下头开始用秒针倒数。
正好零点的时候，一大颗烟花在夜空中猝不及防地猛烈炸开，仿若流星雨一下洒满了天际。
叶风偏过头对她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笑盈盈地看向他，语气温柔珍重。
漫天的烟花雨里，藏匿着她最宝贵的秘密。
你知道吗，叶风？
我喜欢你的第五年，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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