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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文】芜花情

院人:别蹭我热度

和小刘搞的联文。

季子衿x周怀念,前后有意义。

本篇大概是季子衿视角,大段回忆。

周怀念视角请戳《密神6:半坦历险记》梧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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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白天家里没人照顾我,就把我送到了祖母的家里。

祖父去的早,祖母一个人在巷子尽头的老房子里生活多年,我爸好几次想把她接过来一起生活,被祖母摆手拒绝:“我虽然年纪大了,不至于那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我就守着这里不走了。”

祖母总是穿着各种各样的旗袍,虽然年纪大了但仍然一头黑发,还有闲心定期去理发店把头发烫卷。

祖母年轻时据说是有名的美人,其实从我爸的长相就能看出她年轻时长相定不会差,祖母这种年纪的老人家里一般来说应该有很多老照片,可是祖母家里的墙上柜子上都没有,只有很少的几张,基本上都是几岁大的祖母,没有祖母二十几岁的照片。

祖母是个很慈祥的老太太,脾气极好,很少生气,总是笑眯眯的,我爸也因此养成了温吞的性格。

但祖母也不是不会生气的。

有一次邻居家的小孩子来找我玩,我们两个在祖母家的院子里踢足球,结果足球把院子角落的一个箱子撞翻了。

祖母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罕见的一脸急躁,没有看我们两个,直奔那个箱子。

她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扶起来,又从梳妆台找了把钥匙把箱子上的锁打开,小心翼翼的查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损坏。

箱子里有一些泛黄的信件,还有女子的发带,一把扇骨断了的扇子,一件染了血的旗袍,零零碎碎的塞了满箱。

最上面是一条平安扣,已经脏的不成样子,红绳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鲜亮的红色,血迹已经干涸发黑,明显有时候了。

祖母轻轻的抚摸着每一个物件,眼神有些温柔,又带着无尽的哀伤。

“小季,这些都属于祖母的一个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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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祖母带我出去吃饭,要了两碗抄手,又要了不少菜,说我这种小男孩正在生长期,饭量大。

我吃的狼吞虎咽,给祖母竖大拇指说这抄手真好吃,祖母却只吃了几个就放下了。

她说:“到底是战后重修,又换了几次店主,就连这家抄手也变了味儿。”

吃完饭后祖母带着我七拐八拐,停在了一家老字号前。

她眼底满是怀念:“我当初经常和念念来这里吃糖水团子。”

“她最喜甜食,明明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太太了,平时穿得那叫一个华贵,偏生最喜这种接地气的吃食,每次我唱完戏都要在剧院后庭等我,叫我陪她一起去吃抄手和糖水团子。”

“她还喜欢吃艾草饼和豌豆糕,小孩喜欢的吃食她基本上都喜欢,二十几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一样的人,最后却……”

祖母突然就不说了,拉着我要回家。

我拉住她旗袍的衣角:“不买糖水团子了吗?”

祖母愣了愣,摇摇头:“一把年纪的人了,做甚吃那种东西?”

“祖母现在年纪也大了,吃不得甜食了。”

“而且……有些东西不能轻易碰,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伤身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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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夏天,晚上也很闷热,我在祖母家里热的满头大汗。

祖母去给我取冰镇酸梅汤,我突然想到祖母的房间里有一个小风扇,于是去她房间找,意外看到雕花茶几上的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年轻女人。

其中一个约莫是二十出头的祖母,黑发挽成发髻,穿着白色旗袍,有点像是大家族的小姐,正对着镜头微笑。

旁边是个同样二十出头的女人,她笑容的弧度比祖母稍大点儿,打着卷的黑发披下来,穿着件水蓝色的戏服,手里拿着把扇子,一张脸漂亮极了,明艳动人,风情万种。

祖母这时进来了,看到我手里的照片,突然愣住了。

祖母放下手里盛着酸梅汤的搪瓷碗,冰块晃动着发出叮当的声响,她拿过我手里的照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两个人。

“这是祖母和祖母的那个挚友。”

我把照片翻了个面,发现底下写着今今和念念,不由得问:“今今和念念都是谁啊?”

季子衿今今其实是衿衿,是祖母。

季子衿念念……是祖母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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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年,季子衿第一次见到周怀念。

组织在新民报上发现了两篇很有说道的文章,作者用了笔名,一看就不是真名。言语之间能看出思想已经觉醒,有些迷茫又渴望为中国做点什么,约莫是个年轻人,因为只有年轻人才有这样的一腔热血。

季子衿没怎么关注组织找人的动态,结果几天后组织就派人来光影剧院和她对接,告知说找到了那两篇文章的作者,是军阀夫人,周家小姐,周怀念。

共产党高层认为周怀念是个可以攻略的人物,因为他们查到的种种信息表明周怀念的婚姻并不是很好,丈夫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似乎在把周怀念当成金丝雀在养,将她禁锢在小小一方院子里。

组织决定让季子衿负责去和她对接,将她收进共产党,接头的暗号是在手上戴个玉镯。

季子衿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的应下:

季子衿是,我晓得了。

她加入共产党后一直在听从上级的指示,潜伏在光影剧院学习唱戏,后来她凭借姣好的面容和好听的嗓音成了剧院最红的伶人,但只卖艺不卖身,也会为了组织和来这里的军阀老爷们喝杯交杯酒虚与委蛇,套出来过不少有用的信息,她都一一通过秘密渠道传给了共产党。

季子衿看着接头人给她的一张周怀念的照片,上面周怀念撑着油纸伞从轿子上下来,身穿旗袍,外面围了个毛绒绒的披肩,看着就贵气鄙人,红唇白皮,是个美人。

她心中也不由得对周怀念有了几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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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衿那天一如既往的挥着水袖站在台上唱戏,她今天穿着件水粉色的戏服,这个颜色很少女,有些娇嫩,季子衿平时不常穿,但今天非同寻常。

她站在台上唱戏,期间恍然瞥见二楼包厢有一双漂亮的眼,正盯着她手腕上的玉镯瞧。

没有哪个伶人唱戏的时候会戴玉镯这种精贵的东西,因为怕不小心损坏或者丢失,可季子衿却戴了。

季子衿心中暗暗确定,这大概就是那位军阀夫人,周怀念。

她唱完戏后下台,却被拦住。

对方一脸恭敬:“季小姐,我家夫人有请。”

季子衿噢了一声:

季子衿哪家的夫人?我可轻易不见客。

后面似乎传来了小小的骚动,周怀念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走了过来。

微卷的黑发一丝不苟的梳成发髻,戴着珍珠耳环,穿暗色旗袍涂大红色口红,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季子衿突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或许浅色的口红更适合她,大红色有点太艳俗了,显得她有点老气的成熟。

周怀念季小姐。

周怀念我是周家的,周怀念。

季子衿笑了,红唇间露出贝齿,眼波流转,杂糅着少女的青涩和伶人的风情:

季子衿我晓得你。

季子衿刚才在二楼包房看我的,是不是就是你?

身后的侍女忍耐不住出声:“大胆!外人都要喊夫人的,你居然敢……”

周怀念抬起手制止了,侧头瞥了侍女一眼,眼神不怒自威:

周怀念无妨。

她重新转头看向季子衿,红唇轻抿:

周怀念只是觉得你唱的好听,便多看了几眼罢了。

季子衿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少女模样:

季子衿那夫人就多来听我唱戏啊。

周怀念轻笑出声:

周怀念所以,不知我可有荣幸,和季小姐在包厢一叙?

季子衿当然可以。

于是两人肩并肩的走进了包厢,关上了门。

她们两个先是不痛不痒的聊了几句,季子衿不动声色的慢慢将话题引到了诗句,顺势说出暗号:

季子衿惆怅春前,

周怀念立马接上了后半句:

周怀念多事种芭蕉。

暗号对上了。

周怀念打趣道:

周怀念小小年纪,怎的这般感伤?

季子衿笑了笑:

季子衿这不是最近院内要比新赛了吗,我衣服还没订做呢。

新赛就是党内的任务。

季子衿神色一正:

季子衿两日后,你去刘记裁缝铺找店主取衣服。

季子衿等你收集好资料后,藏在衣服里,来剧院带给我即可。

周怀念好。

周怀念还有别的事情吗?

季子衿摇摇头,突然说:

季子衿我不小,我已经十七了。

周怀念那你比我小三岁,我已经二十了。

季子衿一怔:

季子衿你才二十?你丈夫都……

周怀念的丈夫模样斯文,虽然年过不惑但仍然不减魅力,季子衿在党内的好友辛辣评价他“衣冠禽兽”、“人面兽心”。

周怀念神色淡淡:

周怀念不过是听从家庭的安排嫁给他罢了。

周怀念我十八岁嫁给他,到现在三年,对他已经了解了个里里外外,可以为我们共产党做出点贡献了。

周怀念出来的时候季子衿没有送,毕竟如果被人看到难免会遭遇非议,她不要紧,但是周怀念遭不起这样的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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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念是个非常靠谱的国民党内应。

季子衿在她的帮助下成功传递了不少有效信息给共产党,而在这期间周怀念也频繁的来光影剧院听戏,实际上是为了和她传递信息。

周怀念为了避人耳目,对外说是来听戏,她也确实听戏,但只听季子衿唱的。

她只有看季子衿在台上唱戏时眼睛会极其亮,眼底是有光的。

有一次季子衿唱完戏下台,看到周怀念已经在后台,正一脸好奇的翻看着满架子各式各样的戏服。

季子衿有很多戏服和水袖,还有很多不同样式的扇子,这些都是她这几年积攒下来的。

季子衿要试试吗?

周怀念明显是有些心动,又有点犹豫:

周怀念快三十的人了,穿这种小姑娘的衣服,不合规矩。

季子衿哪有这么多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季子衿我可以给你挑个颜色没那么鲜艳的穿,你长的好看,穿着一定衬你。

季子衿打开衣柜,熟练的一件一件戏服摸过去,突然停住,拿出来一件青黛色的戏服。

季子衿这件,怎么样?

季子衿推着周怀念进了内室换上戏服,周怀念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动作生疏,甚至不知道衣服上繁琐的系带怎么系上。

季子衿笑了笑,低头帮她一一系好,又把她按在椅子上给她上了个合适她长相的妆容,最后拿了把同样是暗色的扇子给她,满意的点点头:

季子衿不错。

周怀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陷入了沉思。

她半晌后抬起头来,突然问:

周怀念子衿,我也给你搭配一套旗袍,怎么样?

最后季子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周怀念拖上了街,面对着一屋的各式各样的旗袍,季子衿实在是眼花缭乱,都有些无从下手。

周怀念倒是显得游刃有余,纠结了半天后选定了一件米白色的旗袍,让她换上又给她盘了发上了妆。

不多时,季子衿就从年轻的当红伶人成了大家族的端庄小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季子衿甚至有些不敢认。

她一脸激动:

季子衿这真的是我吗?

周怀念点点头,有些自豪的样子:

周怀念是你,子衿。

她还穿着那件青黛色的戏服,手里拿着扇子,和伶人完全没有区别。

季子衿要不要拍个照片洗出来?

于是两人就这么有了第一张合照。

那是二十三岁的周怀念,二十岁的季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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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嘟哝着:“光看这张照片,我还以为念念是唱戏的呢,原来唱戏的是祖母啊。”

祖母笑道:“傻孩子,念念才是大家族的小姐,祖母我当时是为了收集消息去剧院潜伏的。”

“她要是知道你看见照片以为我们两个都是二十几岁,定要笑话我的,明明刚二十却被你说成二十几岁……”

“她总说我有点少年老成,还说我沉闷,其实初见的时候更沉闷的是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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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仍然一天一天的过去,季子衿发现,抛开厚重成熟的妆容,卸了妆的周怀念比她大不了多少,甚至在有些方面表现得好像年龄比她还要小一些一样,比如极喜甜食,差不多是小孩子喜欢吃什么她就喜欢吃什么。

两人越来越熟,季子衿唱完戏经常看到周怀念在后台等她,要她带她去吃好吃的。

周怀念嫁入豪门后便成了富家太太,然而表面的光鲜亮丽下是数不清的痛,比如她只能当一个温顺听话的金丝雀,不能有半点忤逆丈夫的想法。

因此她极少出门,偶尔出门也坐着车身边围着一堆人,无法去街上自由的闲逛,也对外面的世界不怎么了解。

季子衿会带着周怀念去一点一点的了解这个世界。

她带着周怀念去吃抄手,去老字号吃糖水团子,也会带她去江边看街道边的小贩的摊子,为她买颜色乖张的衣服和发饰。

这些都不是一个军阀夫人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周怀念喜欢。

周怀念对她的回馈是有一天拿了两条平安扣出来,让她选一条戴在手上。

季子衿选择了浅绿色的玉的那条,周怀念的那条平安扣上的玉则是颜色稍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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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这里,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祖母:“那个平安扣,是不是您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个?”

祖母摇摇头:“那条早在战时毁了,这条是我去店里,照着原先那条新买的。”

我继续问祖母:“那后来呢?念念后来怎么样了?”

祖母眼底隐有泪光:“后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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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过得就十分快了。

战争屡屡爆发,季子衿和周怀念被迫断了联系,期间周怀念也随着丈夫离开,去外地呆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又回来了。

季子衿也忙,她也有过几次被迫搬离剧院,好在最后还是回来了。

民国十六年,两人已经认识六年。

周怀念已经二十六岁,季子衿二十三岁。

周怀念东窗事发的很突然,等季子衿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被抓了。

组织告诉她是因为国民党发现周怀念经常去光影剧院,但似乎并没有查到季子衿身上,她目前来说还算安全。

季子衿只能按兵不动,每天照常唱戏,面上都不能显露分毫。

有一天她陪一个军阀老爷喝酒,对方喝醉后,无意间说了一句:“谁知道那个周夫人还能挺多久?”

“让上面给关起来了,据说能在她身上用的家伙基本上都用了,好好的一个美人,浑身是血,半条命都要没了,还死咬着说什么也不知道。”

“上面说再折腾就要死了,准备拉刑场去枪决,看她的同伙会不会来救她,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季子衿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拿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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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周怀念被押往刑场枪决。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那天下午罕见的出了太阳,却并不温暖,很冷。

季子衿很久没见她,女人已经二十六岁,模样和初见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面容显见成熟不少,双手被绳索捆在身后踉踉跄跄的被押着往前走,脸上的表情仍然是从容的淡定的,好像只是去喝个茶而已。

她还穿着旗袍,暗色的,和两人初见时的那身黑色旗袍很像,但明显已经有好几处破损,布料满是血污,脸上身上都有些明显的伤痕,额角还有一处淤青。

季子衿躲在人群里默默的看着她,她知道自己不该来的,但她还是来了。

不能去救下她,至少要送她最后一程。

周怀念被押着站到空地上,周围几米以内只有几个拿着枪的士兵,几米开外是一圈圈的人群。

其中一个士兵掏出枪,朝周怀念走近,枪口缓缓抵上了她的太阳穴。

接下来他要打开保险栓上膛,最多再有几秒,周怀念就会死。

这时周怀念仍然面无惧色,目光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在找着什么。

这时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人群中的季子衿身上,目光直直的穿透人群,和她沉默的对视。

周怀念突然笑了一下,她笑得很开朗释怀,又似乎隐有歉意,她为什么会有歉意?

这个问题季子衿此生不可能得到答案,因为下一秒周怀念就被枪杀了。

几声枪响后,周怀念缓缓的倒在地上,几个士兵确认她已经没有呼吸后,将她挂到了城墙上示众。

季子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泪流满面,胸中却燃烧起了熊熊怒火,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痛恨国民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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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子衿趁着没人注意的深夜,去城墙下替周怀念收了尸。

她把她葬在了郊外的一片荒草地,因为那是她的愿望。

周怀念曾和她提起过,如果她比她先死,希望她把她埋葬在那里。

她笑着说:

周怀念如果我死了,不用费心思给我找一块风水宝地,我不信那个。

周怀念就把我葬在郊外的荒草地吧,有无数前辈都死在哪里,这样我死了以后还能和他们聊聊天,不至于太孤独。

季子衿把周怀念手上的平安扣摘了下来,郑重的收在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初见周怀念时她穿的那件水粉色的戏服,季子衿再也没有穿过一次,小心翼翼的收在了衣柜的最角落。

民国三十八年,也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了。

季子衿这时已经四十五岁,也早已结婚,毕竟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再不结婚就要老季家绝后了。

她看着天安门升起国旗,再一次泪流满面。

念念,看到了吗?你曾经无数次期盼却没能见证的太平盛世,我替你见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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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完祖母和周奶奶年轻时的故事,回去好几个晚上都有些失眠。

虽然祖母口中说她和周怀念只是挚友,但我总觉得,她们两个似乎不仅仅也不应该只是挚友。

于是我又寻了我爸,觉得他身为我祖母唯一一个儿子,可能知道的多一些。

我爸的神色有些复杂,叹了口气:“周阿姨,真真是个妙人儿,也是个伟大的人。”

我从我爸那边回到祖母家里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原来祖母年轻时性格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温和,反倒很是急躁,周怀念倒是性格温和,总是不急不躁的。

年轻的祖母从不穿旗袍,家里全是戏服水袖和扇子,也不盘发。可现在的祖母天天穿着旗袍盘着头发,家里没有一件和唱戏有关的东西。

季子衿是心怀着愧疚,活成了周怀念的模样。

因为她总耿耿于怀,觉得周怀念若没有听从家族的安排嫁入军阀,那周怀念就该是这副样子的,于是她开始穿旗袍烫卷发盘发髻,说话温声细语,她活成了另一个周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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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年过去,我上了高中,是寄宿学校,因此每周末来祖母家都要带一大堆东西回学校。

有一次祖母不在,我又急着找东西,意外的打碎一个细口青花瓷的瓶。

然而里面没有放花也没有放水,一条一条被撕碎的小纸条散落了满地。

我当时急着回学校,便鬼使神差的把纸条都捡了起来,拿回了学校。

当天晚上宿舍熄灯后,我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一条一条的拼凑,拼出来了一封周怀念的绝笔信。

字条明显是被撕碎的,老旧泛黄且带着血迹,字体模糊,我只能看清上面的几个字,都是一些只言片语,“无悔……”、“抱歉……”、“甘愿……”、“不屈服……”。

我正有些泄气,突然发现还有一条纸条,上面用很小的字写了一行“来世还要与季子衿相识相知。”

那一刻我的心脏突然传来震动,愣在了原地。

我爸说祖母和祖父一直相敬如宾,从来不吵架,但他总觉得他们两个的相处状态似乎有点问题,却又说不清问题具体在哪、是什么。

我现在知道了,大概是总没有浓情蜜意的感觉,他们两个只是因为觉得合适彼此,就结婚搭伙过日子而已。

季子衿所有的热情都用在了周怀念身上,在她走后则是用在了让中国解放上,但实际上本质还是有周怀念的原因。

她这么多年里小心翼翼的收集了和周怀念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收在箱子里,妥善的保管着。

而那封绝笔信,被人恶意的撕碎一条条塞进瓷瓶里,季子衿将瓷瓶小心的带回去收好,却怀着无尽的愧疚不敢将它打开,就这么放任它在家中待着,一晃就是几十年。

可惜季子衿和周怀念生不逢时,至死她们两个仍然只是挚友。

事实上如果周怀念没有死,现实中也存在着重重阻碍,但我总是替她们两个觉得不平,明明是很可怜的两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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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受到我祖母故事的影响,我找对象的标准也有点照着周怀念找,在大学认识了小沈。

小沈长得温柔,气质也温柔如水,杏眼,眉眼间有点周奶奶年轻时长相的感觉,这也是我一眼就相中她的原因。

有了对象我第一个给祖母瞧。

这么多年过去,祖母明显老了,她原本一头黑发根本看不见白发,现在则是已经头发灰白,肉眼可见的老了。

祖母坐在大椅子上打蒲扇,笑眯眯的看着小沈。

她问她:“今年多大啦?”

小沈说,二十。

祖母听了满意的点点头,说二十岁很好,念念也是二十岁。

祖母要带我和小沈出去吃饭,走到老字号前时停下,要去买三碗糖水团子。

小沈摆手拒绝,说她不吃甜食。

祖母愣了一下,说,不,你喜欢吃甜食的,在我面前你也不需要伪装自己的喜好,想吃什么都可以吃。

我当然知道,祖母在和谁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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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冬天,祖母在冰面上摔了一跤,摔得很重。

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摔一跤都容易要了命,祖母在医院住了很久,被查出来了一堆毛病,她的身体已经垮了。

医生说祖母的腿里埋了好几个弹片,但现在也取不出来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做手术是活受罪。

我爸着急的问她:“妈,为什么你之前一直都不说?!”

祖母只是摇摇头,居然在笑:“当年情况紧急,没办法取,后来就一直没取出来。”

祖母喃喃道:“疼一点也好,不然我总怕我忘了那段时光……”

我爸我妈都不明白祖母为什么这么说,只有我能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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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春天的一天,我去祖母家。

祖母正靠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形容枯槁,我心里隐约明白,她日子到了,要走了。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轻,我跪在祖母的躺椅旁,握住她的手,眼泪滴在她的手掌上。

她说,我要走了。

她说,这么多年,对她的死,我一直心里过意不去,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我。

我慌了神,抓紧她的手,第一次唤她的大名——季子衿,季子衿。

我说,季子衿,你受累了。

我哽咽着,几乎讲不出话来,我说,季子衿,周怀念肯定在忘川河边上等着你,代我向她问好。

她瞪大了混浊的眼,说不可能,她因为我而死,她不会想见我的。

我起身,跌跌撞撞的跑进房间,找到那条小纸条,捏在手心里,拿回去给祖母看。

被枪决的前一晚,周怀念伤痕累累的在狱中,用满是伤痕的手颤巍巍的写下一封绝笔信。

字体很不像样,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甚至上面有多处字体洇开,可见写信之人曾在写信时不知落了多少眼泪。

但季子衿一眼认出是周怀念的字。

周怀念洋洋洒洒的写下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所有遗言,她自认无愧于自己和共产党,到死都没有说出半点和共产党有关的信息,也不愧对自己的父母家人,不愧于这个世界。

可她对季子衿有愧。

周怀念从未怨过季子衿,为她而死,为共产党而死,她心甘情愿。

于是,周怀念在写下对所有人的留言后,终于忍不住在最后留下一句真挚的许愿。

——“来世还要与季子衿相识相知。”

季子衿的泪滚落下来,她终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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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亲人悲痛欲绝的哭声,然后季子衿的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好安静,眼前是一片纯白。

她的步伐又变得轻盈起来,成了十七岁的少女模样。

这时她看到了周怀念,仍然二十岁,穿着一身旗袍,站在不远处笑着朝她走过来。

季子衿对不起,我来晚了。

周怀念不晚,从来都不晚。

她们两个手牵着手,一起朝远方走去。

……

……

季子衿和周怀念在乱世之中相遇,相识相知。

季子衿的前半生一直为共产党而活,和周怀念在一起的时候,大概是她最轻松的时候。

她后半生一直心怀着愧疚,她活成了第二个周怀念。

好在她终于在临终前看到了周怀念的字条,终于可以释然的闭上眼。

下一次,她们两个定会在一片大好的时代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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