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予我算是知道绪发疯的缘由,怪我藏了实话不愿告诉他。
已去经年,他多疑的毛病还是没改。
既然是我失信在先,不能纵着他发臭脾气。
我想了想,从陪嫁里翻出一匹绸缎来,想着为他绣个像琤那样的香包。
放香料也好,蜜饯也好,随他就是。
“太子妃,这是您要的银线。”
“放那吧。”
婢女呈上早用完的丝线,我动动酸痛的脖颈,手上的绣活仍不肯停下来。
缎面上的仙鹤栩栩如生。
“太子妃这是为殿下绣的吗?绣得可真好。”
婢女夸赞着我的手艺,我忽然想起这是无法示人的物什。
予的话在我心中生根发芽,身陷苦海还能翻身吗?
那些事,这么多年了还是缠绕着我们。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练练手艺罢了,和针工局的差远了。”
他很喜欢仙鹤,自己偷偷画了很多幅。
我把他们都藏起来了,他走之后就再没打开过。
“哪有,不过殿下偏爱白泽,奴婢常见殿下看一副白泽画像。”
婢女笑着理好丝线。
白泽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它的样子,琢磨着该没白鹤难绣。
“太子妃若是给殿下绣上一个,殿下一定很欣喜。”
可我怎么不记得嬷嬷给我的那本太子喜好册上有这回事。
“嗯。”
我没有多想,抬手将白鹤收起来。
予的话落在我心上,压出褶印。
日光熠熠,朝着窗棂洒下。
晨风含寒,吹不进宫门。
珩玩趣似地用指尖扫过予的鼻尖。
她趴在他胸膛,还恋去夜。
归宿是个难猜的词,女子归宿无非出嫁为妇。
孑然一身到底的,难逃命运潮浮。
珩抬手抚摸予的眉眼,却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两个字。
倘若世事无非,她也许不必缠身于深宫。
愣神之间,柔怀倾拥。
“冷不冷”
予才从睡梦中缓回,触到她指尖冰冷,将她往怀里拉了拉。
“你今日,不用点卯?”
珩默许了这一关怀,只任由他裹挟。
“一连数日都在忙营中事,大体都了事了。”
予想到什么,又道:
“你要的,近十年的布防密动,我一一亲自查了。”
珩没好气地勾勾唇角,对他的揣测有些不满。
“所以昨日乏力了?”
“···”
予垂目
“我有些冷”
复身而上。
琤近日很忙,我总很难见到他,仿佛是因为朝政,连东宫也回不来。
我只是每日听女官讲课,不过还好,照规矩,宫里准许我归家,琤派人来传了话,说他等我回宫。
祭祀要紧,正巧仙鹤也绣得差不多了。
我把香包塞进袖里,又仔细向崔应烟交代了宫中事,这才出了宫。
每年祭奠师父都是予带着我,父亲毕竟身份敏感,但都会让我们将他那份心意尽到。
这一趟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做人要念感恩之心,无情无义,道自消之。
轿舆很快到了予府,我下轿时就看见哥哥的副将早在一旁候着。
“兄长呢?”
我有些奇怪,门前没几个人候驾。
“将军已在内庭,太子妃请随我来。”
我读懂他的暗示,恐怕事情会抖露出来,回府一事,是我求禀南宫娘娘准许才得成。
外人并不知晓其中情由。
“好”
他带我绕过后院,又换上一顶小轿,几经周转才见到予。
祠堂早已备好祭台,予和绪都在,两人神情肃穆,不知在说些什么。
“哥”
“汝蓓。”
绪顺着予的目光望向我,目色涟涟。
“时辰快到了。”
我扭头看见偌大的牌位,心中不由得涌上一阵酸楚。
师父含冤辞世,一晃数十年,我望着绪,总觉恍惚。
一条人命换回了予家几十口,可世事凋零,不知道我们,还能有下一个二十年吗?
“恩师在上,徒子谨献微仪,叩慰师恩。”
香燃溶风,予带着我们叩拜。
绪僵了僵身子,一手握香,一手提袍,跪了下去。
“不肖子绪,负恩沦落,情不饶处,今才得祭拜,惊扰神魂,在此——认错了。”
啜泣声弱,秋风又起,吹散几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