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雪下得紧,真是应了那句诗“乱山残雪夜,孤独异乡人。”
正是在那场雪中,我为人所救,那人生的一副好皮囊,肤白如雪,唇红如血,鲜艳欲滴。最摄人心魄的还是那一双眸子,淡淡的蓝色,隐去了忧愁,只留烂漫明艳。
那是Shirly。
她早年嫁与柳家公子,可那柳公子也是个短命的,撒手人寰后独留她一人。虽是外国人,但在租界里倒也混得开,只因那明眸皓齿实在让人难以为难她。我被她救起后,就当了她的贴身侍从。端茶倒水,管理财务,甚至…替她遮掩与情郎私会。
她所倾慕之人是租界行政长官柳青竹,是的,这位是已故柳家公子的哥哥。他们从不避讳我,估计从未将我放在眼中。
可是一日,Shirly叫住了我,“阿雪,为何近来不说话啊?”
“不敢。”
“怎会不敢?”她掩嘴轻笑,“我看见阿雪的眼睛了,那是最骗不的人的东西。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方才你看那柳公子的眼神可是吓人的紧。”
我慌忙低下头去,想借额前未剪的碎发遮住双眼,“没有的事,小姐怕是看错了。”
“那你说说,为何总是叫我小姐,而非夫人?柳青枝虽死,但我终究是他的妻子啊。”
我嗫嚅着说不出话,“不是的…”
葱葱玉指挑起了我的下巴,我惊愕的看着她,“小姐…”她嘴角噙着笑,眼却是一片蓝,深得看不见底。“莫要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劳神伤身了,阿雪,我救你,难道是为了让你相思成疾的?这未免太让我伤心了吧。”
她身着蓝色旗袍,金发随意一绾,未施黛粉却依旧明丽。我怔怔地望着她,脑海中想的却是刚刚她与柳青竹的对话:“柳郎,我都愿为你穿上你们那里的传统服饰了,怎还不愿承认你的爱意?”
“弟妹”,他也在笑,只是情绪不见,“咱们毕竟有别,何需继续纠缠?”
她被柳兄长欺骗了,被他伤害了。柳青竹当初答应与她私奔,说是要罔顾礼法真正的在一起,可他是租界掌权人,哪能为了爱情放弃面包?下个月柳青竹便要迎娶商界巨鳄杨家千金了。
她心灰意冷,爱意早被消磨,再无真心可言。
我问她:“小姐为何不闹,爱情中哪有一味忍让的事啊?小姐今日不说,之后怕是再无机会了。
我是在为小姐鸣不平。”
似是那天下午的促膝长谈拉近了我们二人的距离,小姐并未明令禁止我的爱恋,我们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那阿雪呢?阿雪不就是一直在忍让嘛。”
“我不一样,小姐救了我一命,我来世也会为小姐衔草结环报恩的。”
其实我也分不清了,对小姐到底是感恩,还是男女间的情爱。但这也不重要,对吧,毕竟我能永远为小姐效劳。
小姐还让我帮她取个国文名字,“我毕竟在中国呆了这么久,竟一直没能入乡随俗,阿雪,我知道你读过书,可否帮我取个国文名字?”
“柳如雪”
“为何如雪?”
“小姐救我那天,我只疑得是哪位白雪仙子下凡来了,我心下想着白雪配小姐该是极好的。”
“哈哈哈,好,我就叫柳如雪好吗?”
她明亮的蓝色双眸望着我,似有些狡黠,又实在灵动可爱。我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
原来我真的很喜欢小姐啊。
但我不敢说,怕揭开真相后我们的关系会真正地变得如履薄冰,我想着哪怕不能博得小姐的喜欢,也绝要守她平安一辈子。
命运大抵总不愿遂人意,柳如雪去世了。
我竟死在了她前面,没能照顾好她,一辈子的承诺显得格外可笑。
那颗炮弹划破天际,落在柳家宅邸的时候我正在为小姐梳妆,吊顶倒塌的那一瞬我紧紧的护住了小姐,而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小姐。我用自己的脊梁为小姐撑了一片庇护所,我实在尽力了。
怪只怪战争不长眼,偏偏落在我们普通人头上,我们又哪有能力去改变。裹挟在命运的流水中,忘不了来路,也望不见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