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后将各宫姐妹叫到御花园赏花。
槐帝倒是很少来御花园闲逛,在他看来不过是后宫嫔妃争宠的小手段,喜欢花命人搬了几株到养心殿便是。
惠妃今日赏花没来。
一直借口生病的娴妃倒是来了。但也不过是被初白苏死皮赖脸劝来的。她们的关系,好像很好。
娴妃身着墨绿齐胸襦裙,外套鹅黄色纱衣。初白苏瞧见了便打趣道:“娴妃妹妹这身打扮,不知以为妹妹是花呢。”
娴妃大方一笑:“姐姐说笑了,妹妹哪能同花比?”
“对,这花不及妹妹半分。”
娴妃瞬间被逗笑。
安倾黎只淡淡看了一眼。
池妃提议:“听闻湖边的荷花开了,各宫姐妹瞧瞧如何?”
娴妃幸幸应了一声。
安倾黎与皇后并未吱声,便默认了。
湖旁。
玉嫔主动找安倾黎搭话:“听闻贵妃姐姐会些武功?”
安倾黎淡淡“嗯”了她一声。
玉嫔觉得无趣,便自言自语:“这荷花虽独有花苞,若能将其摘下,也算没白来一趟。”
安倾黎看向湖中,半个多月前,慕追瞻便是从这湖边掉下去的。
思绪拉回,玉嫔早已被前面的初白苏叫去。身盼只剩皇后了。
她本能地皱了下眉头,前面的池妃正和妃嫔聊着天,时不时看向身后的安倾黎。不过也很快移出视线。
安倾黎同皇后并齐在后面跟着。只不过空气有些安静。
皇后瞥见身边人蹙眉,刚要开口想说些什么,池妃早已走至身前。
对皇后微微行了一礼:“劳烦皇后娘娘走在前头了。”
皇后应了一声。
待皇后走后,大方对安倾黎一笑:“方才便瞧见安贵妃姐姐面色有异,可是有事?”
安倾黎不冷不淡道:“无恙。”
“如此便好。”
刚转头,就听见水中“咕咚”一声。随后就传来了初白苏焦急的呼喊声:“来人!娴妃娘娘落水了!”
她到娴妃旁时,湖水中只剩一只胳膊在拍打水面,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脑袋。
安倾黎想都没想便跳了下去。
等人救上来时,她只不过湿了些衣角。还顺手摘了个花苞。
好歹是会轻功的。
……
不过已经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了,现在的安倾黎已经换了身衣。
先传来的是娴妃无恙的消息。
随后传来的,是娴妃有喜,二月有余。落水并未伤到龙胎。
听到后的贵妃,依旧淡定喝茶。美曰养生。
喝完后,或许是为了否决兄长安将军安临疆的那句:“你还想把公主养死了不成?”,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慕祈闺院门前。
独留沉默,久久没有进去。
只因看到了院子内正在对桌上的笔墨纸砚急眼的公主。哦不,应该是破防。
前几天的字还好好的,今日的字像是发密报用的。
好好的一个“祈”,硬是被她写成了“IF”。
险些急眼把书撕了。
呃,养孩子就要养到底吧?
走近时,慕祈又新翻了几页。还是那本《论语》。
一只手偶然握住了她的右手。
慕祈不由地心头一震。
微风拂过两人耳畔,耳上人忽然说了一句:“握笔姿势不对。”
帮她调整了下,偏头看了一眼,便写下了一行字。
安倾黎的字,好似瘦金体。略有些许嚣张与豪迈,却又加些懒散的沉稳。
风穿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刺耳声,却不扰这宁静的落笔又提笔音。
安倾黎离手时,慕祈学着她的样子写了一行。
还真有些好看?
小孩望着纸笑了笑,安倾黎见她笑,便也微扬起嘴角。不过很快就淡了下去。
“多谢母妃了。”
身后的贵妃始终一言不发。
转身走了,从主殿内的书架上拿了本《诗经》。
将《论语》拿起,将《诗经》放下翻了翻。
声音不冷不淡道:“看这个。”
慕祈点了点头。
从前的她为了装逼,也买了一本《诗经》。现在略微记得些许,尚可整篇翻译。
从“二雅”里随机抄了一段,看着不错,便翻了翻剩下的。
看着看着,便趴桌子上睡着了。
慕祈把《诗经》竖起来,很快便掉到了她脑袋上滑到桌面。
墨水很快被微风吹干,她睡得很死。
就连槐帝来了她也没被吵醒。
槐帝听闻安倾黎将落水的娴妃救下,便来瞧瞧她是否安好。
安倾黎自然是好的,从战场完好无损地回来也不是说说而已,将一人拉上来,她还是可以的。
即便是不太熟的人,她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那堆嫔妃里,也只有她可以将人完好无损地救上来。
微微欠身道:“臣妾无恙,劳烦陛下前来看一眼了。”
槐帝点点头。
在后宫不惹事,已经是她对槐帝最大的尊重。
当年的安倾黎17岁刚入宫,便得到了一位妃子的挑衅。
起初她只当听不见,谁知道那妃子蹬鼻子上脸,所言无礼,她便将旁边侍卫的剑拔出来,指向了妃子。
那妃子腿软,竟向她跪了下来。
持剑人更近一步,幽幽道:“您想好您的棺椁埋在何处了吗?——”
不过早已是之前的事了,现在的她小事找帝后,大事直接将人搞死。
初入后宫的那几年异常不太平,虽然那时已经立后,但她也没有事就找皇后解决。
要不是后几年黎愉枕进宫,她是真闲到把挑事的那几名妃子弄死几个玩玩。
“今日之事,倒是有劳倾儿出手了。”
安倾黎声音依旧不冷不淡道:“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听闻倾儿还摘了一枝荷花送给玉嫔了?”
“玉嫔妹妹想要,臣妾自然有银两赔给陛下的。”
“无妨,玉嫔心愿,送她罢了。”
安倾黎点点头,随后问道:“敢问陛下可还有别的事?”
近几年朝廷安定,三四天才上一次朝。槐帝要忙的,只有批一下那些充满废话的折子、关心下嫔妃、还有看下子嗣,免得被某些丧心病狂的妃子弄死。
贵妃看着眼前的皇帝,面前的槐帝还真有一件事。
身穿黑色龙袍的槐帝走到闺院门前停下,望着院内偏头熟睡的孩子。
他停了很久,也看了很久。
微风拂过书写过的纸张,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不远处的书虽已被合上,但早已被风翻了一页又一页。
帝王走近时,熟睡人并未察觉、沉醉在梦里。
被风吹过的纸张,引起了帝王极大的兴趣。
小孩儿身盼的一张纸被轻手轻脚地拿起时,恰好拿的是那张从《诗经》二雅里抄的。也是她字最好看的。
院内有棵大树,恰好就在桌上方。
树影下的帝王嘴角轻轻上扬,幅度较低,不易察觉。
他就这样站着,望着手中的纸。不知是在赞美,还是在后悔。
视线转移到熟睡的脸上时,帝王呢喃了句:“还好……不好……”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安倾黎将帝王的举动一览无余地尽收眼底。她轻声唤了句:“陛下。”
槐帝愕然地摇摇头,随后放下手中纸:“朕无碍。”
昨晚有人闯进了皇帝的梦中,一个小女孩拿着刀,在脸上比划:“父皇不喜欢祈儿这张脸,祈儿就把它划咯?”
闻言就真在右脸上划了一道口子,瞬间流出血来。
这一举动可把槐帝吓得不轻,伸手想把脸上的血擦掉,可却越擦越多,搞得他满手是血。
梦中人像是看不到他似的,继续道:“父皇不喜欢祈儿,祈儿就消失好咯?”
说完便消失在了梦中,可孩子却笑的那样张扬明媚,只剩满手血、怔住的帝王。
微风拂过,槐帝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女童的发丝上。
良久,才对安倾黎问道:“几岁了。”虽是问句,却半点听不出疑问的意思。
“6岁了。”
视线瞟到被风吹了好几页的书上。
“倾儿教的公主识字么?”
“公主聪慧,皆为自学,臣妾并未教过公主。”
槐帝“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