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白天要热闹多了,各个铺子都开了门迎客,人声鼎沸。
人多了,也不能随便用神力托着人走,凤瑜只能将人打横抱起来,好在昨天洗干净了,现在也不那么臭。
回春堂是清水镇唯一的一家医馆,她抱着人一进去,里头的小医师便十分有眼色的招呼人围上来,这会她也帮不上忙,便姿态慵懒的在后面自己找地坐下,看着他们忙活。
“姑娘,看你的样子不像清水镇的人,应该是刚到这来的吧?”
他本想凑个近乎,但看眼前女子静等着她的下文,只得又道:
“我呢叫玟小六,是这回春堂的医师,你这朋友伤势挺重的,治疗起来肯定费时费力,尤其他这腿…”他说着退到床边,指着他小腿变形的地方,“你看看,他这都变形了,必须敲断重新接,虽然恢复不到正常,但至少还能站起来走路。”
见他迟迟不下手,她也明白了,随手掏出个透明的珠子来,“诊金不是问题。”
泽听了全程,漆黑的眸子似不会眨动般盯着她,那颗珠子看不出什么质地,但也能瞧出其中蕴含的灵力,定然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小六也是神族,自然看得出来,他一把将珠子拿过,笑道:“好说,我这就给这位公子治病。”
“麻子串子,去拿个最大的榔头来。”
他身旁的两个小兄弟闻声而动,凤瑜走到泽身边,手心盖住他的眼睛,“别看了,睡吧。”
她嗓音轻柔,皮肤有股令人舒适的凉意,却并不冰冷,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词,“”冰肌玉骨”,随后便感觉到安抚的神力注入,他也便跟着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时,他已被包的严严实实,她给了足够的诊金,便将他留在医馆养伤,玟小六见他有些不安分,便安抚道:“你朋友没走,我看她租了个院子,就离这不远。”
他一听,就老实下来,小六一脸八卦道:“你这么紧张,你俩不会是一对私奔的小情侣吧?”
他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脸上缠着纱布,倒是不怕别人看见他的羞赧。
闲逛了一圈后,凤瑜在清水镇租了个院子,她想了想,既然是历劫,怎么着也得等玄渊过完这一生,他一死,她就把人带回去,在此之前,兴许要好多年,便也不急了。
院子虽然没有金砖玉砌,但也还算宽敞,她关上门,随手一挥,抹布和扫把便自动开始打扫卫生,她搬了个摇椅,坐在院子里,晃悠着,满脸享受,昏昏欲睡间,也越发觉得玄渊是个傻子,好好的福不享,非要下界来遭罪。
时间一晃而过,等到玟小六找上门来,她才后知后觉的,恍惚想起她还曾捡了个人丢在医馆,又结了些钱,她去医馆将人接了回来,心里颇有翻被赖上的错觉。
“你这一直没洗澡?”她指着他全身的绷带,被味道熏的皱了皱眉,他似有些不适,目光闪躲了下,“有…有擦…”
那就是没洗了……
她看了看他身上的伤,也差不多,便到外面搬了一大桶水来,真就是生搬进来,那么大桶水,惊的他瞳孔都微缩。
“你…好厉害…”
憋了半天,他才憋出这么句话,凤瑜显然很受用,微眯了眯眼,“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拍了拍桶,将人扶起来,“洗澡吧,你身上太臭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一点也没用嫌恶之色,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他放下心,磕磕巴巴的说:“我…自己来…”
她惊讶:“你嗓子还没好?”
“不…不是…”他显得更慌了,好在她也没纠结,往后一退,“那你慢点,别摔了。”
“已经…不碍事了…”
他的声音很小,她还是听见了,站在门口处回头道:“好,衣服在桌子上。”
凤瑜准备的衣服自然是男装,料子比不上她穿的,但也照镇子上的人也好很多。
只是,她想不到,随手捡来的人,竟是这般的好颜色!
她躺在摇椅上,目光却完全落在推开的那扇门上,他穿着她准备的衣衫,眸子清亮,姿态风雅,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宛如遗世独立的青松苍柏,引人流连。
“凤瑜。”
他轻声唤道,嘴角挂着淡然的微笑,如清风拂面,让人一见便心生亲切,如同有一把小刷子在心上挠了一下。
她招招手:“过来。”
他顺从的走过去,眸若含情,丝毫不觉得她如命令般的语气有何不妥,只问:“阿瑜,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随意。”她毫不在意,“看你伤好的差不多了,你要走吗?”
“不走。”
他的态度很坚定,几乎没有犹豫就脱口而出,她点头:“那很好。”
“我不会做饭,以后钱给你管,饭也归你做。”
说着,便随手将钱袋子扔给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听着有歧义,他笑意深深,也并不言明,只道:“好,以后我照顾你。”
她笑笑,不置可否。
行走六界万载岁月,没人敢说她需要照顾,所以,纵他言辞恳切,她也权当没听见罢了。
泽答应后,便不知道一个人去了哪,凤瑜也不管,反正本就萍水相逢,最后也会行为陌路。
又把镇子上的人瞧了一遍,虽没什么头绪,但也排除了大部分人,玄渊此次下界特意换了容貌,她甚至不能确定捡来的泽是不是,只能先留着他。
茶摊前,清水灵石讲着辰容叛军的故事,她驻足许久,才得知清水镇山上也有人,玟小六看见她,喜气洋洋的凑近了,递来一份喜帖。
“凤瑜小姐原来在这,回春堂办喜事,给麻子娶亲,到时候一定来喝杯喜酒。”
“请我?”凤瑜不解,但眼眸中没有轻蔑和恶意,玟小六见惯了人心,自然看的出来,她笑着点头,“这次麻子的婚事若没有凤瑜小姐的诊金,恐怕就结不成了,必然要请您的。”
她接过请帖,“诊金是你们该拿的,不必谢我,至于喜酒,我一定去喝一杯。”
女子笑容明媚,美丽大方,穿着打扮虽像大家族的小姐,但却并没有那些花架子,玟小六自问见过许多人,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坦荡清澈,仿佛能让这世上所有污糟自惭形秽般,不由得心生羡慕。
许是察觉自己的目光太过赤裸,她挠了挠后脖子,道:
“好,那我在回春堂等着你和泽公子。”
她点点头,便绕过小六离开了,刚听说后山有辰容军踪迹,她打算去看看,却也不贸然,闲庭信步的往山上走,若有仔细人查看,便能发现,她每一步都如履平地,每踏出一脚便有火色的光晕漾开。
神力铺展开来,她便直接冲着有人气的方向走,直到被一只白雕和一个人拦住。
那人带着银色面具,一身白衣纤尘不染,风姿卓越,白发如云般垂落,虽看不到完整的五官,却也不难看出其面具下的风姿,他坐在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眸中冰滋滋的,似在往外冒着寒气般,窒息感扑面而来。
白雕俯冲到近前时察觉到危险气息猛的停住,来自身体本能的恐惧让它不得不低下头颅,凤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抬手拍了拍白雕的头,笼罩在它周身的气势便不见了。
相柳从没见过毛球对他以外的人俯首过,而且,他是它的主人,他了解毛球的反应,那是极端的恐惧。
“你是谁?”他眸中满是探究与防备,凤瑜放了白雕,才抬头看他:“我不喜别人俯视我,要问话,下来说。”
相柳冷笑,一瞬便近至身前,贴面而来,甚至因为离得过近,哪怕神力护体,她仍能感受到他周身的寒意,白发在他脑后飞扬,俊美到妖异。
“能让毛球惧怕,倒还有些本事。”
“凤凰乃百鸟之皇,它惧怕我,是应该的。”她鲜少与人凑的这么近,尤其是异性,是以,虽然不慌,却也有些略微的不适。
但此刻,她不能退,在对方眼中,退便是露怯。
她呵气如兰,面对他的气势镇定自若,相柳不自觉的在脑海中仔细思索女子的相貌,确认不识后才又问:“你是凤凰?”
“自然。”
许是离得太近了,她身上清幽的花香不断的随着言谈钻进他的鼻腔,不知是什么花,却好闻的很,他对峙不过,首先错开身走离,却没看见,身后的凤瑜也是松了口气。
“传说,凤凰是鸟中神族,但从未听说哪里面世过,你是皓翎还是西炎的人?”
皓翎?西炎?
“都不是,我叫凤瑜,来这里,是为了找人。”
“谁?”相柳言简意赅,她抿抿唇,理直气壮的道:“不知是谁,但要找。”
若梧桐在,定然要叹息她家神君总是在心虚时更加理直气壮,可惜她不在,而相柳也理解不了。
“你敢耍我。”
男人说完这句,茫茫风雪便冷冽的席卷而来,凤凰一族并不嗜杀,但大多好战,她虽是例外,但也不惧战,是以相柳一动手,就像挑拨了凤瑜兴奋的神经般,她立马退身躲过这一击,而后便迫不及待的冲上前回击。
一红一白两道光影在林中碰撞,二十回合下来,相柳虽没挂彩却也累的气喘,他停下,收起弯刀,有些气急败坏。
他明显与她还有一段差距,刚刚对战,他几乎全力,她却更像是闹着玩一般,但也能看出没什么恶意,只是,仍不得不防。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毫不怀疑,若是普通人来此,刚才那般必然会去掉半条命,只是想了又想,她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便有些不耐烦道:“不想做什么,来找人,你听不懂?”
他眸中似有火般,灼热骇人,瞳孔也变成妖冶的红,她赶紧打断:“我要找的人,他为了避开我换了容貌与身份,所以,不知是谁。”
她眸光清澈坚定,不似说谎,相柳这才错开视线,问:“既然刻意避开,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凤瑜:“不知是谁,但一定就在清水镇。”
说着,她看向相柳的面具,“你方才输了,让我看一眼真容,不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以她的实力,直接破开这种障眼法也不是难事,不过,这是怀疑他是那个人?
相柳冷着脸,但面具还是逐渐隐没,露出俊美无俦的真容来。
头一次被迫露脸,心中有些奇异的微妙,他刻意避开视线,皮肤却也有些微微发热,正等着她或许有所评判的言语时,却半晌没听到动静,这才将视线正面对上。
她表情微变,有些失神的望着他的脸,手指蜷缩,像是隐忍着什么,嘴里唤道:“夙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