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妃碧眼盈波,含笑道:“嫣贵妃最近愈发急躁了。”
唐淮面无表情道:“欲乱者,必先自乱。”
苏贵妃眼睫轻闪,微微抬眸笑道:“你要助她二人一臂之力?”
唐淮嘴角一勾
“自然。”“你摆明了是要报复吧?听闻上次嫣贵妃好生将你羞辱。”
“嘴上功夫罢了,让她一个女人逞逞威风又如何,比她恶毒的语言本座又不是没听过。”
苏贵妃垂下眼眸,噙着笑道:“你总是善于隐忍,韬光养晦,迷乱他人的眼睛。”
“其实,你才是那个最可怕的人。”
莫庆敏在内室里调好香膏,本想让苏贵妃闻闻味道,刚走到厅内,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且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二人的话语比较隐晦,并没有指某件特定的事情,但句句一语双关,令人浮想联翩。
顾淮泽双目沉沉道:“这宫里一向波云诡谲,怕是要有一番动荡了。”
苏贵妃扶了扶发髻
“皇上似乎也有所察觉。”
唐淮漫不经心道:“皇上已派本座暗中调查此事。”
“可淮阳侯给的条件也很优厚,你不考虑?”
“优厚又如何,你知没有把握的事情,本座是不会去做的。”
“况且,时机未到,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苏贵妃道:“那淮阳侯与本宫的父亲有协商在先,你不帮侯爷,恐怕他很难成功。”
“淮阳侯此人办事太过急于求成,频频出入暗市,早已成为旁人眼中的猎物,同他合作只会惹火烧身。”
苏贵妃欲言又止,半晌道:“你……想弃了他。”
唐淮低头喝着茶,目光深沉,清冷的如幽幽的海水,神秘且危险。苏贵妃沉思片刻道:“好吧,此事本宫会与爹爹说明。”
“你打算何时让小敏回尚衣局?”
苏贵妃诧异抬眸
“本宫不过是用了几天,提督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唐淮细长的眼尾微微一挑
“一个奴婢罢了。你想用便用,只是她毕竟是尚衣局的绣娘,终归是要回去的。”
“本宫想将她留在身边贴身侍候,这丫头鬼主意多,而且很有手段。”
唐淮沉冷道:“她那点小聪明,怎会入得了你的眼?”
苏贵妃媚眼如丝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领会过,莫庆敏本宫要了,你给还是不给?”顾淮泽眼中带着几分飘渺
“她是本座的人,侍候你可以,但不为你所用。”
莫庆敏抿了抿嘴角,知道是司马迁怕她在苏贵妃这里受委屈,想让唐淮把她弄回尚衣局,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而她也看得清楚,唐淮是在借机告诫苏贵妃,他唐淮与她是同盟不假,但也不会事事受限于她。苏贵妃略略抬眼道:“唐淮,莫庆敏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她骨子里流着不安分的血液,留在本宫身边也能帮你管教一二。”
“你可知最近皇上为何如此迷恋本宫吗?就是莫庆敏教本宫如何欲擒故纵,勾引皇上。”
“你也看到了,效果显著。”
“皇上日日宿在碧波宫,一个小宫女竟有这等高明的手段,可见她城府有多深,而且她对男人了如指掌。”
“有的是勾男人的手段,怕是这后宫的女人联合起来,也不如她来的精彩。”
苏贵妃顿了顿,继续道:“提督还是提防为好,她若守着你也便罢了。”
“若是背着你偷人,可真要闹出大笑话了。”苏贵妃的话无疑是碰到了顾淮泽的逆鳞,然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人人都知道,太监与宫女对食无法像正常的夫妻那般,对他们的尊严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自卑的感觉愈发强烈,深痛的巨创再到无以复加,唐淮的眼底翻滚着滔天的怒火。
就像幽冥地狱燃烧着肆意的鬼火,浓烈而又张狂。
如地狱霎时间裂开一道蜿蜒深不见底的口子,随时都会吞进那滚烫燃烧纷飞的双瞳里。
唐淮语气透骨森然道:“她敢!若敢背叛本座,本座定将她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莫庆敏被苏贵妃的语气气的差点当场吐血,她这么帮她,却换来她此时肮脏的诋毁。
还不是她起了杀心,若不是为了保命,怎么想到帮他争夺皇宠。
如今她已复宠,却想过河拆桥,将她狠狠的践踏在脚下,她如何能吞下这口气。
可她又没有办法为与她争上一番,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资格都没有。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后堂的幔纱,不敢再看唐淮的神情,她怕会被那满是戾气熊熊的烈火焚为灰烬。
唐淮眼里瞬息万变之间,闪过彻骨的寒意
“本座的事,便不劳苏贵妃费心了。”
“本座的人,本座自然会管教,无需旁人插手。”话落,唐淮起身便走,不给苏贵妃任何言语的机会,而苏贵妃气得脸色涨红,将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
夜晚,莫庆敏回来时,唐淮已经面若冰霜的坐在厅里等着她了,尽管心里打怵的很,可她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不断的给自己打气“莫庆敏别怕,你可以的,加油。”
从袖子里掏出她绣了已久的手帕,想好了托词 来到唐淮身边。
莫庆敏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柔声细语道:“相公,等小敏很久了吧?”
唐淮双眼深沉且无波无澜,没有一丝起伏,却让人不敢与他对视,那神情极为瘆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挑一下。
“小敏想送给相公一样东西,是,是小敏绣了很久的手帕。”
“本来想送点别的,可小敏是奴婢,什么都没有,唯有这一技之长,还请,还请相公莫要嫌弃。”
少女将绣好的手帕递到顾淮泽手中,雪白的手帕上绣着并蒂莲,下角还绣着“淮”“敏”二字。
朗朗入眼,唐淮岂会不知这并蒂莲为何意,尤其是“淮”“敏”二字让他尤为触动。
绣工虽不够精致,针脚也不够细密,却莫名的悸动在心头缠绕,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他从未有过如此迷乱的感觉,一种奇异的涟漪在心中荡漾。他不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心跳越来越烈,仿佛要突破胸腔而出一般。
“愿相公与小敏同这并蒂莲一般,永远长相厮守。”
唐淮望着双颊晕红的莫庆敏,星眼如波,眸光娇羞,又带着几分甜蜜,他沉着双眼盯着她,并未言语,手紧紧的捏住手帕。
这个女人确实很会抓心❤️思,唐淮眼底忽的闪过风雨欲来的阴沉。
唐淮双眼微微一眯,目似剑光的捏起莫庆敏的下巴,声沉如海
“你一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怎会如此了解男人?又懂得如何勾引男人的手段?”
唐淮每说一个字,戾气就会加重一分,似要捏碎她的下颚一般,莫庆敏疼得紧皱眉😣头,漂亮的脸蛋也随之变得苍白,失了血色。
莫庆敏半跪在地,声音哽咽
“相公,小敏,小敏知道你可能无法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但,但小敏认命。”
“我既然跟了相公,便不会多做他想。”
莫庆敏小心翼翼的挪到唐淮身边,将头轻轻的伏在他的膝盖上
“小敏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小敏真的只是想同相公好好的过日子。”
“至于什么勾引男人,小敏从未经历过哪里会懂的,只是在后宫见多了嫔妃,讨好皇上的手段,便依葫芦画瓢的学了去。”
“所以那日苏贵妃对小敏起了杀心,说小敏是宁昭君的细作,小敏无奈之下,只好将看来的手段交给了苏贵妃。”
“小敏也是为了保命而已,对相公绝无二心。”
莫庆敏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在唐淮的腿上
“况且,苏贵妃被嫣贵妃抢了圣宠,小敏这么做恰恰也是帮了她的忙啊!”
唐淮依旧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莫庆敏,少女的言语流露着真诚,眼神里透着坦然,她说她认命,若离了他很难在宫中生存下去。
却也如此,单凭她得罪段昌友与宁昭君一事,便不可能活命,跟着他,还可保他一方平安。
她说她想同他好好过日子,更胜过千言万语,唐淮的心情很矛盾,但又揉杂不知名的情绪。
他历尽沧桑,内心趋于坚硬,在地狱火中涅磐,曾在无数艰险的刀光剑影中翻云覆雨,如履薄冰,争斗半生。
又怎会被亦真亦假的几句话弄到失去理智?
莫庆敏的话,尽管让他疲惫的心很眷恋安宁,可也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皆为虚妄。只是这一刻真也好,假也罢,他想放纵一次,即使是夹冰求温,也想取得那仅存的温暖,哪怕一点点也好。
唐淮掐住莫庆敏的面颊,警告道:“记得你今日所言,他日若敢负我,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莫庆敏心尖一颤:“是,小敏绝不辜负相公的今日的信任。”
唐淮给了她一记“你敢骗我,就试试看的眼神。”
吓得莫庆敏一个激灵,为了证明自己话的真实性,大着胆子扑到唐淮的怀里。
唐淮被猝不及防的一抱,身体立刻僵化的如绷紧的琴弦一般,眼瞳中赫然流转明灭的诧异之色。
唐淮条件反射的推开莫庆敏,像是在掩饰什么,口气生硬道:“你干什么?”莫庆敏眨了眨眼,忍不住问了一句
“相公,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唐淮耳根子瞬间飘红
“胡说什么,滚回你房间去。”
莫庆敏感人肺腑的话,似乎没起到多大作用。
还是这么凶。
“哦(´-ω-`)”
莫庆敏郁闷的欲转身往外走,唐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站住。”
莫庆敏转身不解道:“啊?”
唐淮摊开手帕,无情的一脸懵的咬唇,又让她滚,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费了这么多口舌,说了这么多嘲讽道:“你的女红真烂。”
姜七尴尬的笑笑
“是……不太好,但小敏心意在呀,人家可是熬了几个通宵,食指都扎破了。”
“相公就先将就收下吧,待日后小敏苦练绣功,定能给相公绣一个像样的。”
唐淮捏了捏,握紧道:“算了吧,凭你的绣功再练上十年,也是不堪入目。”
“倘若是让皇上和嫔妃看到,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莫庆敏咽了咽口水
“哦,这么严重啊?幸好小敏在尚衣局只是打杂的。”
“……行了,回去吧。”
莫庆敏瞪大美眸,一头雾水,唐淮没头没脑的说这一通,什么意思啊?就为了贬低她的绣工有多差?
低声嘀咕了一堆唐煞星的不是。
唐淮耳朵动了动,嘴角一勾
“你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
莫庆敏心口一蹦,居然让他听见了,不由得伸手在自己的双唇上打了好几下“让你嘴欠,让你嘴欠。”
莫庆敏干笑的跪下
“小敏在骂自己绣工不好,让相公失望了。”
唐淮一抬下巴
“起来吧。”
莫庆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小心讨好的挽住唐淮的袖角,胆怯的摇了两下
“相公,小敏……”唐淮嫌弃的抽回袖子
“走开,脏死了。”
莫庆敏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
“………………”
唐淮支手扶着额头,似叹息了一声,随即另一只手摆了摆道:“退下吧。”
莫庆敏偷偷瞄了一眼唐淮,见他没在骂她,也没再发脾气,瞬间松了一口气,总感觉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就好像一个人说的城门楼子,一个说的挂胯骨肘子,都哪跟哪儿啊,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好,小敏这就回去,相公也早点休息。”
莫庆敏走后,唐淮一个人在厅里坐了很久,一直盯着手帕看,指腹轻柔的抚上那绣工粗糙的小小并蒂莲与“淮“敏”两个小字。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片刻后收进怀里,贴心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