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一瞬间陆沉就认出了你的气味。和他自己早就习惯的苦艾不同,清新,甜腻,吸进一口就会漂浮于空中。
你正好收拾好次卧的行李,走到客厅,和陆沉面对面站着。他看见你从次卧出来,眼神一暗,转瞬即逝,笑着问你。
“这个家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们就选别处。”一语双关的问题,明显的陷阱。可你没有犹豫。
“陆沉,欢迎回家。这里很好,我喜欢。”他看见在灯光衬托下变得更加耀眼的双目,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就能让他缴械投降。你喜欢的是这个家,而不是外在的,所谓的房子。是你们两个人在这么大的城市里,一个小小的家。
“次卧我收拾好了,我就住那儿吧。”“为什么呢?”陆沉回答得很快,三秒后却又轻轻摇头。算了。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注定不会落到实处,也注定不会和寻常的婚姻一样。他愿意给你们两人很多很多的时间,直到你习惯他,习惯每天都有他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习惯每天早晨和夜晚都互道早安晚安,习惯身边有他。
他把甜品放在岛台上,转身脱下西装,解下手腕上的表带,看着你专心吃完。
大雨滂沱,屋内一片安静,只剩呼吸交缠。也就是在这样的光景里,陆沉体会到那句话,婚姻是围城。
可他不想出去,只想当一只困兽。私心有一刻变得灰暗,他想你和他一起被困住。他也是难得有一个愿望,他希望,时间快速流逝,你们能长长久久一辈子。
青春里的记忆已经不能想起那些心动的细节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在校医室门口离去。你偶然发现陆沉身上的伤疤,却没有询问原因。
“学长,你已经很好了。”
这句话存在于陆沉这些年的梦里。反反复复如同梦魇,他却甘之如饴。你在那些细小的瞬间里,让陆沉窥见世界的另一面,此后便是天光大亮。
日子平静如水。你甚至一度以为你还过着以前的生活,打卡上班,反复修改画稿,准备着一轮又一轮的大秀。
这几个月你和陆沉可谓是相敬如宾,没有任何过火行为,除了那次你情绪低落陷在沙发里,他在你身旁陪着你,默默的揽过你的肩膀,给你一个港湾哭泣,承接你崩塌的情绪。
那时候,你真心实意感谢这段所谓的婚姻。
你会给他系领带,会看着两双并排的鞋子发呆,会因为陆沉的一句晚安失眠到三点,会在陆沉加班的时候给他留一盏灯。情感快溢出来了。
他今天应酬,估计要晚一点回来,想着他可能会喝酒,就煮了一点醒酒汤。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回想起高一的时候,贸然闯进医务室,看见陆沉背后的伤疤。梦里还没来得及向他靠近,被开门的声音吵醒。
陆沉回来了。你慢慢走过去,看着他迷离的眼神。他好像有点喝多了。他换了衣服脱了鞋,你还没来得及说让他喝醒酒汤就被他一把抱住。客厅的灯还被他不稳的身体给撞关上了,黑暗里你们就这样共享体温。
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就环上了他的后背,细细摩挲着微皱的衬衣下,那些成片的疤痕。就像抚慰着当时孤零零的陆沉。颈肩传来一片湿热。陆沉居然落了泪。
“他们都,灌我酒。”
“他们怎么这么坏。”
“他们都有自己夫人的催命电话,我没有。”
“那我也坏。”
“你不坏。你才不坏。是我不好,没能让你喜欢我。”
他估计已经神志不清了才会吐露这样的心里话。良久,他没再说话。谁说的,谁说的我不喜欢你?你这样想着。抱了太久双腿已经僵直了,想起醒酒汤还在细微的沸腾着,你轻推陆沉。
“喝点醒酒汤好不好?”“不好。”
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拉着你就不想放手了。再次回到他的怀抱里,苦艾气息熟悉又陌生。
“凭什么。”你再也忍不住了。
“陆沉。你没有不好。你已经很好了。”
“八年前这话我就听过了。”
“那我说句你没听过的。”他呼吸均匀,等待着你的判决。
“我喜欢你。”
陆沉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第二天早上陆沉照常按生物钟醒来,晃了晃头却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刺痛。
昨天晚上的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最后一个温软的怀抱和熟悉的味道。开门看到你在厨房做早餐,提到喉咙中的心脏落回原处。洗漱后看见你在岛台上吃早餐,还有一份属于他。
“陆沉,我们聊聊。”
你看见他神色有点紧张的坐下,你开口,准备说出昨晚想了一夜的话。亦或是,坦白这些年。
“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吗?那次在医务室。”
“记得,怎么了?”
陆沉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双眸飘忽不定。
“其实当时很多细节我都忘了,只记得你身上有那么多伤疤。”
“在那之前,你只是我父亲朋友的孩子,一个并不相熟的朋友。在那之后,你好像,在我心里就不一样了。”
陆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观察细微,看见他拿咖啡的手在不停颤抖。
“你……”
“陆沉,你昨天喝多了,可能没听清。我说我喜欢你,既然都说了一遍,我就可以再说第二遍,第三遍,第无数遍。只要你以后不嫌我吵……”
“看来我还没有醒。梦中梦。”
“那你看着我。”
越过所有的障碍,你给了他一个吻。一个,陆沉做梦都不敢想的吻。此刻,他感觉到你温软的嘴唇,回想到尘封多年的往事,看见你吻他的时候也没有闭眼,于你的瞳孔中,看见童年的他自己,终于开始正常生长。
就像其他人一样,不必背负那么多命运的支配,也不必小心前行如同麻木的行尸走肉。这种时候,陆沉觉得人生如同倒序一般生长着,先结婚了才确定相爱,相爱那么久了才开口表白,回到了八年前,他还是会选择一见倾心,哪怕要承担最坏的结果,也要像对着倒塌神像跪拜的信徒,固执地下注。交织的气息分离,咖啡洒了出来。
“一向稳重的陆沉,怎么现在像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儿啊?”
他发自内心笑了出来,胸腔里的震动提醒他,现在就是现实,你们相爱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现实。
“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了,或者是所谓的爱。但我不敢轻易说这个字眼,我怕给你压力。”
“不会。”
后来陆沉回忆到那个清晨,他坦然地说,好像在黑暗里生活太久了,看到太阳升起来都只是觉得离自己那么遥远,不该奢求,但他没想到,她不仅见过自己的极夜,还说要做自己的月亮。永远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