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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藤几时重

这是我在精神卫生康复中心住院的第三年。抑郁症,妄想症,幻听,幻觉,自杀倾向让我不得不接受治疗。

这也是我爱他的第十一年。他叫商泊深,是我的爱人。十七岁那年,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他那时是大我一届的学长,是学校学生会的主席,而我是学生会宣传部的负责人。我还记得他穿着白色的校服,胸口的校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那次来我们宣传部视察,一个眼神扫过来,很是冷冽却不经意的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的嘴角勾了起来。我很是诧异。那一刻我心跳得很快,以至于他走了之后我还愣在原地。

“霄霄,你怎么啦?”我的好友提醒我,“你都看了半天了,怎么啦,舍不得商学长啊?”

我回过神来,慌忙道:“谁说的,我在想事情呢。”

安琪拍了拍我的肩:“我都看出来了,你就别遮遮掩掩的了,喜欢就去追嘛,别到时候等人家毕业了,你后悔都来不及。”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回味了半天,安琪推着我往前走。直到,他在我的视野里出现。安琪留给我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然后快步离去。

商泊深朝我走过来,他不确定地开了口。“南霄?”他叫住我。

我一怔:“商学长认识我?”

他笑起来:“当然,学校里的大名人啊,你看,那边的男生都在看你。”他的手朝我身后指去。

我有点心慌,忙不迭地说道:“学长别开玩笑了。”

商泊深低下头,瞳孔漆黑一片,我猜不透那里装着什么。我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眸:“学长周末有空吗?我想约你。”

他像是愣了一两秒,随即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啊。”我有些期待起这个周末了,告别了他之后,我朝教学楼走去。

安琪从墙后跳了出来,拉住我:”不错嘛你,这么快就搞定啦?“她一把搂住我,”霄霄,要不要我帮你把把关啊,毕竟商泊深那么优秀,而且追他的人又多,不过,霄霄你也是很优秀的,不然怎么到处都有男孩子看你呢。“

我害羞的推开她,抱着书往前走去,而安琪好像很不甘心,她追上来:”哎呀,我也是担心他会伤害你嘛。”

”没事的。“我婉拒了她,“我哪有你想的那么柔弱啊。”

于是就这样到了周末,我约他去看了场电影,是我期待已久的《你的名字》。电影院里,有很多情侣,他们坐着有说有笑,我却有一点不自在。我在余光里看他,却不经意发现他在看我,细细的端详起我的脸,我有些羞涩,拒绝让自己再偷看他。但他好像察觉了我的小把戏,于是拍拍我的肩:“别分心,要开始了。”

我回过神来,慌乱地点点头。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阵呜咽和哭泣。

我为了不让他发现,所以哭的很小声。

可我不知道他竟然这么敏锐,只见他递给我一张纸:“擦擦眼泪吧。”

我接过。

“谢谢。”

电影结尾立花泷的回眸,我记了很久。

之后,我收到了那个夏天的第一杯奶茶。

商泊深排在一大群人中间, 他的背影太挺拔, 以至于和这个跌跌撞撞的世界格格不入去。“给你的,谢谢你请我看电影。”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是那样的一尘不染。

这次约会过后,我几乎每天早晨都可以收到一束鲜花和一件礼物,还有他留的小纸条。而我们正式在一起是在我高二下学期的迎新晚会上。

商泊深唱了一首《江南》。

台下全是他的迷妹,包括我在内。

但别人不知道的是,这是他对我的告白。

商泊深唱完之后,笑着鞠躬,然后说了一句我意料之外的话。

“这首歌,献给我最爱的女孩。”

他站在聚光灯下,笑得很耀眼。

台下的女生们失望的叫起来,议论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安琪大叫着拉住我:“天哪,他这是在跟你表白吗?真的好浪漫啊啊啊啊。“我没理会她。

安琪一边拉着我一边不可思议的和旁边的人议论着商泊深。

我走出了人群。

他跑下台找我。

他拉住我:“我喜欢你,南霄,你看看我。“

我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的面容越发好看。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那他大概就是吧。”我也是。“我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吻了他。

那是我的初吻。

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商泊深红了脸。

”你能再说一遍吗?“他红着脸问我。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也喜欢你。“

商泊深激动的回吻着我,他那时的吻技并不熟练,可还是小心翼翼地拨开了我的牙关,我们纠缠在了一起,他的吻又湿又热,那是我从来不敢想的新领域。

分开的时候,我差点没喘过气。

”你够了啊。“我害羞的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商泊深很高,他的身躯几乎把我眼前的黑暗全部挡住。

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我们再次没入人群。

后来我上了高三,他已经先我一步去了大学,他学习了融合创业和经济管理。那是我问他为什么选这个,因为我知道他明明一直想要当一个记者啊,但他却说这是家里的安排,他拗不过。

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里生意做的很大,而他要去继承父业。

我的一整个高三仿佛度日如年,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也只有在晚上才有时间和他打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高考完之后,我去了他的城市,他带我逛了他的校园,参观了气派的图书馆,吃了食堂的饭菜。

商泊深还是那么优秀。

他带我认识了他的大学室友,一见面,那些男孩子就一个劲的叫我嫂子。

我很害羞。

后来我考上的他的大学,而我,走了他梦想里的那条路。

我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闯出一片天地。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商泊深就开始慢慢接手家里的产业了,他每天都很忙,于是我们见面的时间变少了。

我本以为聚少离多会让我们的感情变淡,但我也没想到,就这样,一直挺到了我毕业。

大学的毕业典礼我邀请他陪我一起参加。

商泊深穿着一件深色的西装,领带上别着灰色的领带夹,身形轮廓也逐渐成熟。他来时,满身风尘。

”霄霄,我来晚了。”

我抱住他,那时候我们也有一阵子没见了。

”还早呢,泊深,我们去那边。“我拉住他,让他帮我拍了很多照片。

“我们也来拍一张吧。“我把手机举起来,对着镜头比耶。

商泊深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小傻瓜,笑得真好看。“他低下头来吻住我。

“你干什么?这里是公共场合。”我皱着眉头害羞地推开他,“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可以。”

我急走在前面,他追上来拉住我。

毕业典礼开始了,我作为学生代表上去发言,我站在台上看向他,发现他也正注视着我。商泊深,他真好看。我心想。

结束之后,商泊深把我带到了一家餐厅,在那里,他向我求了婚。

他单膝下跪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完了。

我栽在他身上了。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六年。

我成了他的未婚妻。

那枚三克拉的钻戒在我手上闪闪发亮。

这是我们幸福的契约。

第七年的春天,我们结婚了,他带我去挪威度蜜月。

商泊深和我住在海景房里,那天晚上,他搂住我的腰将我压在了身下。

他吻住我,他的吻很激烈,不像第一次那么饱含羞涩,现在的他,更像一个发情的兽类,他把我当成了他的食物。***************************************************************************************

那一夜,我的身体一次次从高处摔落,又一次次的苏醒过来,在欲海里浮浮沉沉,他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我的身体上,我听着他叫着我的名字,一遍遍的说我爱你。

我贪婪地喘息着,一遍遍的说我爱他。

纠缠不清。

度蜜月回来时,我就怀孕了。

我本以为我们的日子还可以像是“小别胜新婚”,直到他母亲找上了门,那是我怀孕三个月。

商泊深的妈妈约我在私人会所见面。

“其实,小深的决定我是不同意的,他还太年轻了。”他的母亲对我说。

我的心一沉,仿佛快要猜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我知道你们结了婚,他也很爱你,可他不知道,小孩子的情情爱爱不过就是过家家,不作数的。而且你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应该和一个更好的人相配。”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希望你能离开他,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死心的,但以他的家庭背景,我和他爸爸会选择和别的企业联姻来达到共同利益。”

我听完之后很是气愤:“所以你们就把他当成生意上往来的筹码?!”

“小姑娘,这和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她抬起眼,对着我挑了挑眉。

“我不会和他分开的,请您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转身离去。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她在我身后高声说道。

我离开会所之后,驱车去了他的公司。

楼下大厅的前台小姐拦住我:”请问您和商总有预约吗?”

我摇摇头。

“那还是请您快点离开吧。“那前台说完就要招呼保安来把我带走。

我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他。

商泊深很快就下来了,他冷声和那些员工说“再有下次,你们就可以辞职了。“

他牵着我上了楼。

”你母亲来找我了。“我颤抖着,“你什么都没告诉他吗?”

我觉得他身形一怔。

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和她争取。”

我苦笑起来,我的胃好疼。

我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他很少回家,即使回来,身上也带着浓烈的酒味和高端香水的味道。我皱着眉给醉酒的他开门,之后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那时觉得,我的爱情死了。

可我依旧没有离开他,大概真的是我太爱他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女人找上了门。

“你就是深哥哥的妻子吧。”她斜睨着眼睛看我,“劝你早点离开他,你们门当不户对,他跟你结婚,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你也是真可怜,居然被一个男人耍了这么久。”

我冷眼看着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滚出去。”

那女人冷笑着,踩着高跟鞋离去。

她走后,我瘫坐在沙发上,手心里全是冷汗。

抑郁的心情让我的处境变得很糟。

或许他母亲说得对,我得离开他。

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那天之后,我搬了出去。

后来商泊深也给我打过电话,我都拒绝了。

这时我怀孕六个月。

后来有一天凌晨,我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是商泊深。

他搂住我,狠狠地吻我:“你别走。”

我受不了他嘴里的酒气,抗拒着推开他。

“商泊深,你够了!”我皱起眉。

他抬起眼的时候很狼狈,像一只受伤的狼。

只见他胸口的领带散着,西服上有唇印。

那时我的心真的很疼,是那种无法言喻的疼。

“ 我和她们只是逢场作戏,是我母亲她……”他费力地解释。

我狠狠地扇了他:“我们离婚吧。”

商泊深颤抖着后退一步:“你说什么?“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闭了闭眼:“我们离婚。“我冷声重复了一遍,”我累了。”

商泊深捡起掉在地上的西装,狠狠的抹了把眼泪。

他走的时候,跌跌撞撞。

我和商泊深纠缠了七年,终于要结束了吗,我心想。

怀孕九个月,我生产了。

还是我同事送我去的医院。

我坐在病床上,给他打了电话。

商泊深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日的憔悴,他像换了一个人。

可我不知道的是,他的心却没怎么变。

只是不爱表现给我看罢了。

一个月后他接我出院,我们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我让他把孩子带走。

他什么话也没说,送我回了家。

秋入冬时,他邀请我参加了孩子的满月宴。那时我才知道,我的孩子叫商楠霄,而她的妈妈,即将要换成别人。

那我算什么?

我苦笑着,早早就离了场。

可我不知道,商泊深的眼神在我转身时变得迷离。

我不喜风月红尘,可他却一身尘土。

我们之间,似相隔千里,又纠缠不清。

这一年冬天,我生病了。从离开他的那天起,我时常出现幻听幻觉,外加重度抑郁,我一直吃药,却久久不见好转。

我原以为我不会爱的这么卑微的。

但我还是忘不了他。

那个出现在我大好年华里的少年,他是我的整个青春。

临近过年,朋友圈里到处都在发新年祝福,我骗父母说工作很忙就没回去。大年初一,商泊深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宝宝的照片,还配了一段话。

“我们的霄霄长得真好看,像你也像我,她现在很好;可是我的霄霄,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很想她。南霄,新年快乐。”

我点开照片,收藏。她的鼻子和眼睛都像商泊深。这张照片,大概足以支撑我度过这个新年。

大年初五的时候,我却意外接到了商泊深的电话。

他说,孩子想妈妈了。于是,他驱车来到我租的房子。

我做好了饭。

“你怎么这么瘦,没好好吃饭吗?“他皱着眉问我。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没有那么多惨可以卖,可即使是小猫咪受伤了,也会舔舔伤口,再把受伤的地方藏起来。

”你吃吧。“我拿了双筷子给他。

大量的药物削减了我的食欲,所以我抱着孩子去沙发上做着,轻轻的哄她睡觉。小楠霄睡着后,我把她抱进了卧室的摇篮里。

“我去休息一下,等她睡醒了你就走吧。我关上门。

房间桌上摆着好几种药,我就着凉白开吃了,不一会便昏睡了过去。

但我醒来时,却发现商泊深站在我的床边,手里拿着我的药。

我心里一沉,伸手变去夺。

他却躲开,最后抱住了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商泊深的声音很哑,他好像哭了。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说的轻描淡写。

“你别这样说,南霄,你别这样说。“他哽咽着。

我没挣开他只是因为我很累,已经没有力气了。

这一路上,其实我们都很辛苦。

他抱着我哭了很久,那一晚,他没离开。

隔了几天后,我就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我本以为又是一顿嘲讽,只是没想到,他母亲也会有妥协的一天。

”我后悔了。“这是她妈妈说的第一句话,”南霄,你帮帮他。“

白珺音流下了眼泪。

这估计是她这辈子的尊严了,也是为了她的儿子。

”他那天从你那里离开后,没日没夜的酗酒,我舍不得他这样糟践自己,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她哽咽着,”他跟我讲了很多很多事,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母亲,我自以为是为他好,却从未考虑他的幸福,抱歉。”

”没关系。”

临走时,他母亲拥抱了我。

这天之后,我又搬回了我和他的家。

可我没有料到,我的妄想和抑郁居然加重了,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做梦。

于是,我接受了住院治疗。

这是我爱他的第十一年。

我的爱人,商泊深。

治疗的第三年,我出院了。

后来,我们又结了婚。

我们的女儿刚上幼儿园小班。

我自知我这个母亲做的不合格,可商泊深却叫我不用担心,因为小楠霄很懂事。兜兜转转走了这么久,倦鸟迷途知返,好像走了很远,又好像还在原点。

第十二年的秋天,我和商泊深回到了高中,那里还和从前一样。

看着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活力四射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和商泊深的初遇,那是一个夏天,格外明朗。

商泊深牵着我来到香樟林里,他凑近我,低声说:“我、爱、你。“

你看啊,我们又回来了,我心想。

”嗯。“我踮起脚,学着十七岁的样子想要吻他。

他却先一步低下头,吻住我。

”我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低头,如果是我低下了头,那一定是我在吻你。“秋风吹过了树梢,吹起他额前的发丝,他的声音感染了风,由远及近,映在我的记忆深处。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耳边传来朗朗书声。

我曾以为我离开了他,将永远坠落,但这场感情,是一道长在心口的疤,经久不愈,却终将痊愈。

二十八岁的我和二十九岁的他,在这个充满迷雾的世界里,破了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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