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婚和新年,刘煜已经八九日不曾上朝,除了初一的国宴和初二日回门,之后便窝在府中清理事务。
大婚事宜刘溶夫妇相帮了不少,故回门后,刘煜便携王涼带着礼品往太子府道谢。
众人寒暄一番,萧氏便带王涼往后院去看刘芾了,大厅里只剩下刘溶刘煜二人。
刘溶呡了口茶,对着刘煜道:“大婚事毕,礼部那边的事你也该多上心些。”
刘煜点头:“皇兄说的是。”
“父皇有意在上元节前将两国议和之事敲定,征战、安顿之事你也经历了,眼下可有什么看法?”
“议和一事有父皇和皇兄做主,必是比我思虑周全。”
刘溶将茶盏歇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八弟既已正式入朝,便不必再担忧,有想法便说,若真是利国利民,父皇也高兴。”
看着刘煜点头称是,刘溶又接着道:“八弟今日回府便将所想写成奏疏送来太子府,若确有可行之策,议和之事你便随孤一同处理。”
刘煜心下惊喜,但又摸不清刘溶的心思,细想一番也便作罢。
他确实是有一番见解的,只是天岐帝并未下旨让他参与议和一事,便不好掺和。如今刘溶开口,想来也是受了天岐帝的意,他只管写就是。
晚间,才一回府刘煜便将自己关进书房,一写就是几个时辰,期间王涼进去看过他几次,见他丝毫不受打扰,便也随他坐着,在他身旁看起账册来。
刘煜这头好容易有了些头绪,洋洋洒洒写了十几条策略,细看之下却又觉得缺了些什么。
刘煜将奏疏递到王涼面前:“娘子,你看可是哪些地方未写透,我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王涼没有接过奏疏,只是放下账册看着他道:“郡王,妇人不可干政。”
见王涼没有要看的意思,刘煜便将奏疏摊开在她面前道:“夫妻本是一体,何况女子心思细腻之处尤甚男子,娘子心思通透,定有旁的见解。众民当前,规矩亦可更改。”
说着,刘煜便将奏疏往她手上塞去。
王涼看着奏疏,越往后看,脸上的笑意越深,刘煜心下紧张,却还是等王涼看完才开口问道:“如何?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涼摇头:“夫君心思细腻,所列之事都是天岐眼前所需,父皇自然满意。只是事事诉尽,难免同父皇、太子相撞,议和在即,宁愿献策少些,也要条条可用。”
刘煜看着奏疏,笑道:“娘子所言极是,我再行删减。”
王涼看着刘煜又低头忙碌,又转头看向窗外,突然感慨:“落雪了,不知黄粱所在可也有此景致。”
刘煜听着王涼的话,放下笔,思索道:“黄小将聪颖灵活,没了战事,想来也快活。”
“恒乐之行,好在黄粱福气大,张太医和斛朔医师联手好歹是将他带了回来。。”
黄粱是天生将才,恒乐一行将生死置之度外,关云借药又差点把命也交代在那儿,事后不求功名,为国为家,可谓赤胆忠心。关云一行,黄粱病重,刘煜有心相帮却无力回天,还好天岐、斛朔太医联手相帮,否则黄粱有失,天下之憾也。
刘煜沉思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甚至忘了王涼的存在,只顾低头写着。
王涼是有意提起黄粱,引他思索恒乐一事,见他已经埋头书写便起身替他又明了几盏灯,才合上门回房。
刘煜将奏疏写完已经是后半夜了,索性便等第二天一早再送去太子府。
第二日午时,刘煜正同王涼用着午膳,二人正说笑着,却听阿进通传,宫里天岐帝传令,让刘煜即刻进宫去。刘煜穿戴整齐便急急忙忙入宫了。
议政殿
刘煜入宫时,却见除了天岐帝,刘溶也在。
刘煜不多做他想,只是低头请安。
“起来吧,朕今日叫你来是为了议和之事,早间太子将你的奏疏呈上,朕瞧着尚有可取之处,便叫你入宫,想听听可有什么说法。”
刘煜偏头看了一眼刘溶的眼色,见他面色如常才开口说道:
“父皇,儿臣在中云善后,确有所见闻。中云是天岐边疆重城,州府储银不及万两,城中子民世代行商为生,两国通商早有先例,但儿臣以为先前商道尚窄,若再有两国文书加持,专门修建市集以做交易之所,一来可补天岐所需,二来百姓有所营收,方可安居百代。”
天岐帝点头:“不错,今日太子也提到此法。只是商本末流,若百姓趋之若鹜,岂非荒废农耕,动摇国本?”
“回父皇,斛朔在南,粮食充足,粮米价浅,若将粮米纳入其中,则天岐冬日难民无忧。加以天岐国内之策,开商税,放低农税,劝课农桑,亦可保国内自足。”
刘煜本就心细,加上多日来刘溶的调教,在平日的论政中就已经能够侃侃而谈,所以即便此刻换成天岐帝,心下紧张,亦能对答如流。
天岐帝听着,眉头渐渐舒展开,转头看向刘溶道:“太子以为如何?”
刘溶俯身:“回父皇,八弟所言有理。”
听到刘溶此言,刘煜心下才放松了些。天岐帝少有听他政论的时候,如此机会,他不能出错。
“只是还有一点,盐铁所营,权不下放。到时列个单子将可放权之物交由民间经营,官府单设府地管理。”刘溶转而又道。
天岐帝点头,欣慰道:“转眼你们都已成家,还能为朕分忧。溶儿已有了芾儿,虽说你同王氏才成婚,却也要抓些紧才是。”
天岐帝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刘煜说的,一时只教他面红耳赤。
刘煜正想着,天岐帝又开口道:“朕看你奏疏中还提到两国通医一事,此事确实新奇,不知又是作何解释?”
刘煜回神答道:“回父皇,儿臣赴中云时张太医已经将治疗瘟疫的方子研出,儿臣虽未见百姓病中之况,但从李知州呈报的数目来看,只教人痛心疾首。斛朔米粮充足、药材丰盛,若两国医者可以互通,届时天下无疾,天岐人口兴盛矣。”
“通商尚可操办,通医又当如何?”
“回父皇”刘煜拱手道“一是两国药材互通,以补我国所缺。二是在国中设立医学堂,一面教授学徒,一面邀请诸国医者往来辩论,供作商讨。如此可助我天岐百姓安康,国本稳固。”
天岐帝大笑:“煜儿言之有理,今日起你便同太子一道处理议和一事。”
条款之事解决,天岐帝心下自然痛快,难得会称刘煜作“煜儿”,往日,众多皇子中,也就刘溶能有此偏爱。
刘煜欣喜,张口答道:“儿臣领旨。”
“溶儿。”
天岐帝又转对刘溶说道。
“你兄弟二人便负责将条款列出,交给朕,若确实可行就送到斛朔驿站。既要给斛朔长长记性,又不能失了体面。”
“儿臣领旨。”
之后几日,刘溶又在朝中挑了几名重臣参与拟定条款,为雪云城关押之耻,高远桥也位列其中。众人劳累数日才将最终条款定下,上报天岐帝得到首肯才送至斛朔使臣手中。
使臣议和日
天岐一方,刘溶在首位,刘煜、高远桥等人顺次而坐。
斛朔一方,正使江方坐在首位,接下来便是副使崇化、申雲等一干小臣。
“条款送至驿站也有三日日了,想必诸位也已经看过了,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便呈报贵国盖上国印,着手实行吧。”
天岐是东道主,又涉及两国邦交,刘溶自然是要亲自主持。
江方多次同天岐打交道,早就见过这等场面,眼下就不动声色地看着几人,又给身旁的副使使了个眼色。
崇化会意开口道: “此番相较,不过平局罢了,天岐怎好直接拟定条款。”
刘溶未开口,倒是高远桥缓缓道:“这些年斛朔屡次进犯,次次被拒于国土之外,说是平局未免牵强。”
崇化甩袖道:“斛朔国威盛传诸国,天岐即便勉强守住城池也是苟延残喘,还望太子殿下三思。”
斛朔国力强盛,是以崇化一介副使都敢直挑刘溶。刘溶神色淡淡,不见怒意。
高远桥反讽道:“斛朔少主继位,朝臣不服,若非急于权名岂会贸然出兵?只是不想边地大败反而丢了面子,若是议和之上再出新乱,副使大人就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崇化自然不能教高远桥得意,只故作玄妙地盯着高远桥瞧了一番,又诧异般开口:
“这不是议和使的副使大人?失敬失敬,听闻当时大人是从洞中爬出?面若丧犬,真是失礼……”
斛朔诸使闻言皆放肆嘲笑,倒是江方和申雲面色有几分严肃。
斛朔是诸国强者不假,只是此次议和确实底气不足。谈判桌上双方言辞激战是常有的事,只是此时斛朔时局特殊,崇化言语中虽是讥讽高远桥,但云城被困的核心人物却是刘煜。刘煜战后封王,为王弗㒄婿,入朝堂后又受天岐帝和太子器重,崇化如此挖苦,伤的就不是刘煜和高远桥二人,而是天岐国面。如今天岐正得势,只怕会在条款中再做手脚,教斛朔更加被动。
江方是使臣核心,为防有变,便出声打断了两位副使的激战。
“太子殿下送来的条款,我国诸臣皆已看过。送还使臣和通商一事皆在情理之中,只是条款所加开放米粮一事,还请贵国再行商榷。米粮乃民之所依,断无互市之可能。”
见江方已经将自己的位置摆正,刘溶才开口:“那大人以为此事当如何解决?”
江方低头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可追加偿款白银10万。”
刘煜溶不改色,缓缓道:“大人应当清楚,互市之利,斛朔可得绝非万两可言。”
江方陷入两难之地,崇化已经怕案而起:“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同于斛朔使者满面愁容,天岐一头神色轻松。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刘煜才开口:“这样吧,既然大人左右为难,便由本王出一折中的法子,如何?”
申雲自刘煜开口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天岐是要和斛朔友好互市,不能伤了两国和气。既然斛朔为难,那便各退一步,天岐不指定斛朔每年互市的米粮数,只要斛朔应允百姓同天岐自由买卖余粮,大人觉得此法可行否?”
江方眉头未解,隐晦地望向申雲一处,申雲面色如常,却微微点了点头。
江方为难开口:“事关重大,还请天岐多容些时间,待我修书皇城再行答复。”
刘溶点头,尽管心里明白互市一事还是悬着,却也不好再多说。
“自然,明日便是上元节了,使节团正好多留些时日,看看天岐风土。”
眼看斛朔使节团一一走出殿外,刘煜才开口。
“皇兄,若是斛朔帝王不许该如何?”
刘溶转身看着他:“若不许,这事多半要搁置。”
见刘煜面有失落,刘溶又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计谋确是好计谋,只是很多东西你我都左右不了。世上没有万全之策,做最坏的打算,若有法子叫斛朔松口自然最好,若没有,也要另谋出路。”
刘煜抬眼,点了点头,目送刘煜出门自己也回了王府。